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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惊秋眉心微拧,沉吟道:“那日你说的关于韶衍的事,我思量了几日,你说的在理。她是丘召翊爱徒,要查瑶儿被药夫子藏在了哪儿,容易得多。若真能得她相助,协力救出瑶儿,往日那些纠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如今不便离宗,你代我见她,只当是我求她。若她愿意出手,我允诺她一个条件,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帮她做到。”
楼镜眉棱一挑,“她要你呢,你也把自己给她?”
当日,她在南冶派里见了一场手足相残。难以想像,扶光和南冶派几个徒儿间掺杂了三条性命,几十年的爱恨纠葛,全系一个小人在中间挑唆。
或许没有霍朝左右挑拨,以玉腰奴的性子,也会与师兄反目,叛走宗门,但结局绝不会如今日之惨烈。
玉腰奴和她师兄是两桶火药,霍朝便是中间那一条引线。
楼镜见识到人的妒心丑恶到这种地步,更感到自己五个师兄妹间感情的难能可贵。
这世间再不会有人似他们,如家人一般无私爱她。
她只想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云瑶来。到干元宗的第二日便同余惊秋商议,利用韶衍寻找云瑶下落,而要叙述这方法之可行性,就需要交代她以往略过了的韶衍和詹三笑的情与怨,以及余惊秋和詹三笑的神似,韶衍的爱屋及乌。
早在说这些之前,楼镜就能想到余惊秋会有怎样的答覆。
“你明知道我的人已经给……”余惊秋骤然想起月牙儿还在,忙忙住了口。
月牙儿巴巴看着两人,正认真听她们说话。
楼镜嘴边浮起笑来,眼中狡黠的光芒闪动。
“你知道怎么跟她交易。”余惊秋道。
两人还来不及多说,狄喉已经带着韩凌过来。
楼镜慢悠悠晃进了内屋,坐在了墙边,听他们说话。
韩凌语气激动,急急叫道:“师姐!”他想靠近余惊秋身边,却被狄喉给挡住。
“我听狄喉说,你要见我。”
韩凌双目赤红,“你分明对我说,只要我肯帮你,指认我师父,你便原谅我,从前种种,烟消云散!”他想不到余惊秋处置了李长弘后,扭头便将他逐出师门。
“我是说过。”余惊秋淡然点头。
“你为何出尔反尔,将我逐出师门!”
“我确实原谅了你,既不怨你也不恨你,忘记之前一切,从此恩也好,恨也罢,都不计较,只当不认得你这个人。至于将你逐出宗门,你和我各人恩怨可以消解,你和宗门之间的恩怨马虎不得。你妒心深重,心性凉薄,不爱同门,也不爱师尊,你只爱你自己,为一己私欲,可抛了自己良心,留你这种人在宗门内是祸害。我并不为自己逐你出宗门,而是为宗门逐你宗门!我原谅了你,宗门不原谅你!”
“你!”韩凌咬牙,整个人气得发抖,想像中的柔情蜜意都变作了砭骨霜刃,一见幻想落空,韩凌眼中立刻露出凶狠的光,“你骗我!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为何你一次次弃如敝履,余惊秋,你好狠的心!”
余惊秋低笑了一声,“你自以为是的一片真心罢了。你先前说‘帮我’指认你师父?韩凌,你其实是在帮你自己,若非你愿意说出真相,就你当年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我杀了你!”
韩凌触及余惊秋幽冷的目光,仿佛深夜里一阵冷风迎面刮来,寒气无孔不入,他脊背一阵战栗,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余惊秋背转了身,再不愿看他,叫道:“狄喉!”
狄喉会意,上前提起韩凌胳膊,将一身冷汗软倒了的人生拽硬拖出了水榭,驱他离宗。
暮光逐渐黯淡,天穹深青,一弯明月悬空,明净的光如水银泻地。
楼镜说夜了走并非玩笑。月牙儿已经回房歇息,水榭之中只有余惊秋和楼镜两人。
楼镜一袭黑衣,与来时的狼狈不同,她一身轻便,望着近在咫尺沉默的人。
楼镜替余惊秋顺了一顺衣襟,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回来,你在怪罪你自己那日的放纵。”
这话听起来,仿佛是人一时糊涂,禁不住诱惑,一切行径无关情意,只是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余惊秋自觉得确实受了诱/惑,但并非是受肉/欲蛊惑,而是因情意浓烈,心防不坚,从里面溃败,身体才如此把持不住,渴求着楼镜,“镜儿,我并非轻浮随便的人,受得一点蛊惑就……”
“我知道,我都明白。”楼镜顺着她的衣襟将手贴在了她的心口。余惊秋不是受不住诱惑,而是受不住她的诱惑。
余惊秋心里有她。
即使余惊秋有万般的顾忌不愿直言,她也能感受到。
就如同那日雨夜中,百种呢喃的“镜儿”,或轻盈、或缠绵、或哀戚、或无奈,她从中听出了余惊秋想说的话。
“你过不了你对我爹的承诺的那道坎。”楼镜拇指描摹着余惊秋的唇形,“你既无法完全放下我,不对我动念头,恪守礼规,不辜负我爹所托,让我按世俗的眼光过尽完满的一生,又无法抛舍一切教条,解开良心的束缚,做个自由自在的人,遵从本心和我在一起。但我知道,那夜过后,你会选择接受自己的本心。宁愿自己在道德中挣扎,受尽良心的谴责,满怀了对我爹的愧疚,你也不会不认那夜的事。”
“可我不愿你这么累。”楼镜抚摸着余惊秋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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