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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这把武器刺进了芥川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尸体,在他们僵硬且失去了呼吸功能的皮肤与肌肉上划出一道道裂痕,奋力地切开,然后又疯了一样猛力地用刀子把尸块捣碎,不停抬手又下落,反复地用刀子一次次穿透血肉模糊的尸体。
脑浆沿着大脑内部血管与肉壁纹理缓慢有序地溢出来,与刀尖之间拉出了粘稠的丝,浅白色的骨渣落进了只剩一半的小脑缝里,大脑那仿佛肠子一般的纹路中压出脓浆,溅到了太宰治的唇上,在嘴唇皮面坐落出暗紫色的瘢痕。瘢痕中漾出已明显有些变淡的咸味以及开始逐渐可用恶臭形容的血腥味。
太宰治嘶哑地咕哝着,像一个精神病人,把他们的头颅纵向切开,切口十分整齐,以致于被切开时,左右两半还藕断丝连般连着不断低落血汁的红丝,鲜红的脑肠道被捣成一团肉糊,鼓涌而出。红光中、崩塌的窗沿下、窗台边,全是浓稀程度不一的脑浆与模糊不清的尸块。
芥川之前吼出来的那句求救声使得嗓子嘶哑,声带发肿,舌头在脑袋被削开的一瞬间也定格成了扭曲的姿态,随着头颅的掉落而无力地软下,也和在了粘稠的血堆里,分不清身在何方。左右脑不对称的双眼已足以彰显他死前有多么痛苦,以至于眼珠扭歪眼皮外翻,从眼角处流出一大串一大串的血水。混合了眼泪的透白与眼皮肌肉溢出来的红色。溅开的血染红了太宰治的皮肤,也把他手上那把刀染成了通体鲜红。
他愉悦地笑着,用武器刺入了芥川的心脏,拿出来时心脏也一同被扯破,心房壁撕裂,整颗心被剜了出来,看上去似乎还在进行着形同于无的跳动。
这上面居然没有写着我的名字。太宰治终于虚脱般松开了刀子,跪坐在了地板上,不敢置信地捧着手中这颗心脏。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魔人已经死了,那芥川的心上面就应该是我的名字了。难道说还有其他隐患吗?矮人?侦探?小丑?还是织田作?
织田作……太宰治双眼空洞地站起来,心脏从他的掌心掉落,啪地一下在地上摔成了一团浆糊。
织田作已经死了,芥川也死了。他这才恍然醒悟。对啊,死人是不会往心脏里装入谁的,这颗心已经不可能出现任何人的名字了,包括他太宰治在内。芥川龙之介死了,就在刚才——
太宰治看着这个房间里遍地的血肉,失心般摇着头,简直不敢相信。
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拔腿跑了出去,企图在外面的世界——这个美丽的新世界中寻找芥川龙之介的身影,并不停喊着芥川的名字,期待能够如同在黑洞中呐喊一样随时随地得到回应。
可是芥川龙之介不可能出现并回复他。他只得到了满是无用的对称楼阁和怪癖的重复街巷、一个阴暗的石龛里冰冷的土地神小雕像和另一个石龛里徒劳挥霍的献祭品、一个小木窗和另一个木窗一模一样的对映、一轮焦红夕日在凄凉的街道上勾勒出的干涸河面上的晖影。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夕阳、神像、阴影、对称、缄默、岁月、虚无,以及他的孤寂。
这些东西此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他不想要。他只想要芥川龙之介。就算世界末日,只要芥川龙之介还在,他就甘心也一并化作孤寂或者虚无挥发消泯飘向遥远的月球。可如果世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芥川龙之介,那么就算月球融化地球爆炸,他也完全无所谓。
能让自己心动的人是芥川龙之介,能让自己后悔又能让自己狠心的人是芥川龙之介,能拥有一双绝美的黑眼睛的也是芥川龙之介。是这个人给了他渴望、贪欲、罪恶、地狱。即使其他一切都毁灭了,独有芥川龙之介还依偎在肩头,那么他依然是会努力活下去的太宰治。假如其它一切都留下来,唯有芥川龙之介毁灭了,那他就不再是这个陌生宇宙的一部分了。
太宰治跪在街头,正对着神像,又笑又哭。笑完了也哭完了,他回到了刚才的房间,毫不犹豫地用刀割颈自杀了。直到刀刃完全割开那层脆弱的皮肉时,他都未曾有片刻后悔,甚至一丝犹豫的迹痕都不曾让其有所浮现。
当真正地选择死亡时,人们往往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此刻,太宰治冷静下来的结果就是,他认为,自己承受不了芥川龙之介已经死亡的打击,而且还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打击,这种打击只会随时间的增加一天比一天甚至一秒比一秒更令人悒郁孤独入骨。仿若地狱一变。
他要选择生命从伤口痛处流干殆尽,也不选择孤独从眼泪泪腺里狂飞滥涌。
死亡,或死亡的隐喻,使他变得愈发聪明和忧伤。他为自己朝露般迎向新生的状况感到惊异,却也深感在意料之中。他的第一次新生就是芥川龙之介给的。在港口黑手党的每天每夜他都在人性最丑陋的边缘徘徊,第一次遇见芥川龙之介时,他还以为这也是个会被这种丑陋吞噬的可怜孩子,却在之后被芥川的难以把握与纯正如初狠狠惊艳了,芥川那努力地绽放生命色彩努力寻求着救赎的身影刻入了他的灵魂。一旦无法爱芥川龙之介,他的灵魂就会死掉。
他长达二十多年冰冷机械的生命因芥川龙之介的出现而燃起了鲜活的悸动,想法设法把握住芥川的生活让他仿佛每天都沐浴于美好刺激的初恋。他已经无法从其挣脱。一次对视就是一次生命的交换,一次抚摸就是一次世界的洗涤,一次相遇就是一次宇宙的新生,所以他不后悔为了芥川龙之介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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