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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去时,他在走廊上听见了他人对芥川的议论,言辞不堪入耳,嫌恶溢于言表,甚至预言说芥川龙之介迟早会被反对派刺杀而死。类似的议论其实每日每夜都未停下过,何止是在这里,在全国各地都有可能正在进行着,而其中大部分都能入芥川本人的耳朵,甚至被芥川直接听见。可即使如此,芥川龙之介还是眼都不眨一下地往前走了。他自己听着这些,都不会觉得难过,都不会觉得委屈的吗?末广铁肠不禁想道。
现在他所站的楼层很高,从这里的玻璃窗往外望去,可以看见车水马龙的市景街道。沿海位置通常有许多学生或者情侣沿着散步,只是现在人烟稀少,空气也似乎并不太令人愉悦,而此刻马路上却车影人卓。车马飞掠犹如伏尔塔瓦河汇入大海,工整焕新顺点划线的绿化带木然伫立,剩下无牵无挂的枝干寂寥地停止了伸展,转而步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休眠。
芥川不见了。
看到这幅景象时,他首先就想到了这一点事实。
他到底去了哪儿,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呢。
芥川不见了,我好想他。
芥川龙之介和江户川乱步见面也差不多是这时,天色微暗,沿海地区人烟稀少,市中心却车水马龙。
芥川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经历和得到的情报直言相告,还大胆做了一番推测:“在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福地樱痴说可以复活我,然后继续折磨。如果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那么他很可能真的有让尸体重新活动起来的手段。比如吸血鬼什么的,这是他的原话。”
“吸血鬼?”爱伦坡正在喝咖啡,直接被狠狠呛了一口,“这已经是生化危机的范畴了,简直反人类啊。”
“如果坐实了,就不止是被清理这么简单。”江户川乱步说,“猎犬别想再存活了,肯定会被勒令解散,说不定永远也别想再组建起来了。再严重一些,可能还会迎来国家对异能部队的大改革,把所有的异能特种部队都大力整顿一次。这样的话,异能特务科也别想逃过法网,然后牵扯到的组织会越来越多,延伸出去,估计届时又是一场无形的腥风血雨。”
“然后又让芥川来顶罪。”爱伦坡看了芥川一眼,“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那些草包就只会让芥川一个人来解决,让他顶下所有骂名和后果。”
江户川乱步若有若无地点头应声,更像是一声叹气。
“是我应该的。”芥川回答,“毫无怨言地承受所有,是我现在的义务。”
“可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们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江户川乱步终于忍受不住地释放出了烦躁的情绪,“如果没有那个叫立原道造的人,很可能……很可能我就看不到你了!”
“已经过去了。”
“还有那些没有过去的呢?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数都数不清。他们故意把最棘手的事情全交给你,把烂摊子全部给你一个人,故意把你搞臭,让你被全社会抛弃,就是想看你能够抗压抗到何时,就是想让你精神崩溃,你自己应该也看出来了才对。”
“可是我会坚持下去,乱步先生,即使福地樱痴要我就在记者的相机镜头面前脱光衣服,我也会照做。而且,我觉得您可以不必这么在乎我的肉身痛不痛苦了,您自己也知道的,我已经卖了无数次身体,早就脏透了。”
“不要说这种话,你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不做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吧,换另外一种。”
“藏到最后一秒,不是您之前认为的第一佳策吗?”
“不藏了。”他颤抖的双手按上了芥川的肩头,“我是谁,你是清楚的,我可以试试想出另外一个办法,一样可以取得胜利,一样可以得知情报,以不牺牲你为前提。”
“您为什么突然退缩了?”
“因为我舍不得你,我怕今晚放你回去,明天早上就听到你的死讯了。”
“可是我舍得我自己啊。”
芥川把江户川乱步推开了。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被芥川如此有力如此果断地推去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芥川有点崩溃了,似乎打算为自己的苦楚申冤,用哽咽的音色一句一句对着他吼,把那切默而独傲的自尊,那彻骨而交卒的偏执,甚至是那不知何来的傲慢,都气势汹汹地吼了个干干净净:
你干什么现在才来说有别的办法,等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才说舍不得我,和你刚才唾弃的那些想毁掉我的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你也知道,私人感情可能会导致计划破灭,既然到了这个关头,除了摈弃一切,还能有什么办法,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我们下一步会迎来什么,永远是未知的,为此,谁都可以利用我,都可以不在意我的感受。就这样直到最后不行吗,权当是舍弃自我,跟随圣恩。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确实,你说的也不错,很可能明天早上我就死了,确实很危险,确实有点委屈。委身于不喜欢甚至是根本不认识的人很难,太难了,换作是以前的我,宁愿跳楼自杀割腕自尽,也绝对不会放下身段去干这种事情,但是现在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去琢磨别人的脸色也很难啊,学会怎么讨好怎么伪装真的太辛苦了,怎么会这么辛苦啊,一边学着一边在被窝里悄悄地哭。以前我是最不喜欢干这种事情的,不想做什么就去反抗,看不顺眼什么就破坏掉,就算港口黑手党的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忌讳我,可也至少过得像是自己,而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我简直都不想去形容了,也不想承认现在的我是芥川龙之介。可是不承认不行啊,因为我要走到最后,不是吗?不要同情我,那没有任何意义。您觉得我这个间谍做得合格吗?您觉得合格的间谍应该做些什么?每天都去勾引男人,想尽办法爬上他们的床,想尽办法让他们醉得口吐真言,让他们对我痴迷到甘愿献出情报,如果说这样的行为确实算个合格的间谍,那么我觉得我已经超出合格线太多。我的身体太脏,但是我觉得我还没有迷失本心,只不过我确实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这一点有些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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