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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川龙之介和江户川乱步不欢而散。
    他在回去的路上听见了鸟鸣。夜色凄凄,草色也寒,只能隐隐听见不知名的鸟对着夜月啾啾啼鸣。会不会是鸟想家了,芥川突然这么想。随着他越走越远,鸟鸣声也就这么愈加寂下,直至完完全全听不见。太平洋在夜幕的逡巡之下推出一层层冷色调的渐变,波光与波光之间缄默地相互映射浸沁,滋生出奇妙的亮暗相叠深浅互补,过程自然且极富色观美。街道上的灯光烛火则无明显的渐变,只有汽车前灯的滚滚歪头偏脑地打入地面,在各种坑坑洼洼中进行着微不可见的色泽转化。
    世界还在运行着。
    由于这几天芥川龙之介的松懈,情报系统产生了断裂,以武装侦探社为首的反战党原本是因他的情报才能准确无误地避险,才能高枕无忧地商议行动,现在芥川龙之介突然好几个日子没有任何消息和动作,他们不免受了些挫折,被折了些锐气。福地樱痴的队伍钻这个空逮捕了一批活跃分子,多为知名高校的大学生。以此作为导火线,异能军政府与反军政府两派之间的矛盾再度被激化,司法大楼等重要建筑的周围时常有大批人民游/行示威,过激的时候甚至会冲入建筑里面,要求福地樱痴释放被抓捕的学生,停止暴力的施压手段。日本好像突然之间倒退了七十年。
    福地樱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甩给了芥川龙之介几个字,说:“你去办这件事。”
    芥川点头了。
    末广铁肠一众虽然尽力而为,可还是无法彻底压下暴动,正在抱怨这事简直没完没了的时候,就听得上头传话说,你们不用再插手这件事了,有人来接替你们。末广铁肠愕然,问是谁来接替。报信的人冷冰冰地回答说,全交给芥川龙之介办理了,处理不好的话我们就可以把他献祭出去,让他一个人代替整个组织受罚,只有这样,猎犬的各位才能毫无损伤地脱身。
    “芥川回来了吗?”末广铁肠没来及把话听完就插嘴问道。
    “你去找他干什么?”条野采菊拉住了他,“和替死鬼扯上关系的话,我们谁也没办法救你,我和大仓的权力范围是有限的。”
    “我想去看看他。”
    条野采菊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打消去找芥川的念头:“我听出来你的心跳了。别太相信自己的心,末广,你不过是出于新鲜感,觉得芥川龙之介这个人好特殊,好可怜,才产生了想探寻的好奇心。那根本不是爱。坐下来吧,好歹是作为队友给你的忠告。我们都救不了芥川龙之介。”
    末广铁肠咬着牙回头看了看他,唇梢短促地勾起片刻,俨然是无奈又愤懑的神情:“你们不会懂的。”
    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回想条野采菊刚才的话。
    我怎么可能是出于好奇心才喜欢芥川呢?虽然确实是才陷入这份感情时长不久,但是,心动和思念也是能被制作出来的,也是能被伪装出来的吗?这世上就从没有过把心动称为错觉的说法啊。人偶为什么会只是一堆零件,正是因为它们无法心动、无法思念、无法嫉恨不是吗?而我心动、思念、嫉恨,这不正是我之所以为我的铁证吗?如果连爱恨也必须得被世人制作,也必须得被局外人定义,那这真是太可悲了啊,为什么非得向可悲的命运低头呢?为什么?
    末广铁肠疲于思索下去了。
    我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我想保护那个人,即使世人不认同,即使队友都不赞成,但这难道这不是我具有独立意识的证据?难道不是因为我可以支配自己的喜恶?所以,哪来的不可以相信自己的心这一说法呢?虽然我是政府的工具,是人民的奴仆,没有错,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心情,有我自己的DNA。如果我只是盲目以人民意识为生命,只是当一个历史残余和政治进展的空洞载体,那我为何非要卖命般活上一百年不可?只顾做一尊国家形象雕像,只顾为国家进行生命的维持与繁衍,不就足以表现并传递人民的思想了吗?人民想打仗,那我打就是,人民想倒核废水去破坏生态环境,那我跟着破坏就是——如果真的成了这样,我还要属于我自己大脑和心脏有什么用呢?我具有爱上别人的能力,不是吗?走过繁复曲折的,甚至是不三不四的历史征程,对于一个单纯的政治工具来说,其实并无任何意义。
    我……我真的很喜欢芥川,很喜欢很喜欢。该如何去形容芥川,该如何去怀念芥川这个人呢?
    芥川从襁褓中就开始饱受人间苦痛,开始学习如何在臭水沟里生存。贫民窟狭小黑暗可又重重如宫,将芥川关起来十多年,除了刺骨的荼毒话语与丑陋的红尘百态外,什么也无法目见。同样的伤害每天重复上千上万遍,同样的孤独从早到晚从未停歇,可芥川龙之介仍然不肯放下那倨傲的态度,不曾在哪怕一个肉眼难以捕捉的瞬间卸下清高的姿态。芥川龙之介的灵魂依旧是孤高且寂寞的。这样的二十年甚至今后还会维持几十年的人生如此僵硬无光,也不能泯灭芥川的真性与灵魂,一颗赤诚之心愣是顶开了尸体堆,在血泊与污淖之中绽开成了花朵的形状。而我自己,在漫长的刀光剑影壑沟峰桥中,也许早已忘了追求什么,初心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坚持至今。我只知道,民要我战,我不得不战,否则就不配活下去。至于是不是所有的民意民愿都经得起推敲,我之前从未去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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