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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未分心神,眉目也未曾抬:“寺庙里没有专门的医者,若是寻常有人受伤,迟早要寻人医治,所幸照着医书,粗浅学了一些。”
沈融冬恍然想到,这样的人,即便是问她为何盯着手炉一直看,应当也是担心需不需要添上几块炭火,便是问她为何烂熟于心装睡,应该也是忧愁香客昨夜里未睡好,想要替她开上几味凝神的方子罢?
“大师方才在马车上,同我们说过,”小男孩儿一脸认真,又神秘兮兮道,“姐姐你的身子骨弱,得多在外走动,身心才能畅快。他还说,若是有事在心里头闷着,只会闷出大病。”
所以故意同她作对,是知道她在心里没想通?
沈融冬从方上车起,便在心中盘算着问出他缘由,为何要在她之后才说出妙计。而在听闻他会来后,仍应允绿竹,也是想在路上盘根问底,可终究是那盏手炉的温暖,令她喉咙堵住,闷成了只葫芦。
沈融冬无言,只点点下颌。
“大师从前在俗世里,对待自己的妻儿,是不是也是这般好?”小男孩儿童言无忌,“所以现在才这么照顾姐姐。”
“你别胡说,大师怎么可能会有妻儿…”
沈融冬猛地堵住自己的嘴,忽然想到,若是在成家后才脱离的凡尘,那么有妻儿,似乎也不奇怪。
对面人没抬眉目,亦没丝毫反驳。
五脏六腑的杂乱思绪如同静静煮沸的水,那么也就不难解释,他会对女子如此照顾,从披上袈裟,到姜汤,再到手炉…一切都是有因可循。
沈融冬须臾间竟来了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僧人,比起汴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公子哥们,还要出众几分。
若是褪下这身袈裟,沈融冬只当他是哪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合该恣意纵马,执扇风流。
她也从未遇见过,能将袈裟穿得如此惊艳绝伦之人。
随即又不免想到,这样的人原本有妻儿也不为过,不知道因了怎样的劫数,才会厌弃这繁华红尘。
沈融冬在心里默默思虑,眼光无意间触及手炉,手指碰上,传递过来的温热竟又少了。
“怪人。”
她之后揭起车帘,喘了口气,却没在说他人。
第17章
回到寺庙,沈融冬在绿竹派人从马车里卸货的期间,自然而然朝车内窥了眼,粗布车帘被风卷起小道缝隙,僧人脸前的面巾纹丝不动,他正在将方睡醒揉着眼睛的小女孩儿抱起来。
沈融冬望着他们下车,略略不解问:“大师在外遮人耳目…尚且情有可原,可为何回到了寺庙,依旧坚持呢?”
僧人眼瞳深黑,另只空闲的手揭起小半片面巾,薄唇旁的小片肌肤露出,当真是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小点。
沈融冬脸一热,微愣道:“原来大师,竟是比起我来还要体弱。”
稍稍一见风,便起一脸疹子,若再遇上其他事呢?
原来能医人者,大都不能自医。
绿竹此刻猫着腰探进车里,鼻尖稍动,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小姐,这是聚仙楼里的招牌菜色吗?”
去聚仙楼里打包饭菜的亲卫正将彩漆从车里搬出来,笑问她:“绿竹姑娘是如何得知?”
“母亲早些年间在聚仙楼里打下手帮衬时,”她笑道,“这招牌的红烧乳鸽,再有鲍汁鹅掌,就算是没名正言顺吃过,也有母亲带回给我尝鲜的,只可惜舍弟早夭,竟连味儿都不曾闻到过一丝。”
“无妨,”僧人顺口道,“令弟已去往极乐净土,绿竹姑娘与其惦念,不若多尝几口,也算是替了他的份。”
沈融冬诧异道:“出家人一向明令禁止大鱼大肉…”
“若是有心阻挠,在车中便点明了,”僧人道,“寺庙里虽是佛门清净之地,理应持斋把素,可念及施主们六根未净,会想念凡尘俗世的食物,也在所难免。”
沈融冬朝他笑笑:“难为大师竟能够理解。”
精致菜色的香气持续不断引诱着众人鼻子,沈融冬让绿竹捎上两兄妹去偏僻的地方吃,绿竹方提上食盒,觉察到了不对劲:“小姐,您不去吃吗?”
沈融冬掩住口鼻:“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心中便有些不自在,想必是来回颠簸多了,以免愈发严重,索性不沾荤腥。”
绿竹见太子妃像是要揽下她的担子,也不再言语,连带着两名小孩儿回厢房解决馋人的香味。
沈融冬在不久后,见他们搬运完毕,清点过数目未出纰漏,徐徐转身,没回厢房,而是朝寺庙中藏经阁的位置去。
崇恩寺的藏经阁不说闻名天下,至少在京畿是难以有藏书阁敢与它一论高下。它收藏的不止是佛门经典,更有许多难寻的孤本珍本,有些书籍不说民间难寻,更是连宫廷也未曾收录。
沈融冬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找到摆满医书的几列书架,在日日擦拭也难免积攒灰尘的书架上翻查许久,终于翻阅到几本记载有出疹由来与治疗之法的医书。
没多顾忌,沈融冬借着当下的昏暗光线,在藏经阁内部偏僻的地方翻看起来。
“施主竟会看医书,”在旁的小沙弥好奇,“若是施主想要寻找何疑难杂症的解法,不若直接去问原本就熟知这方面的人来得方便。”
“没什么,只是图个博闻多识,”沈融冬不自在起来,将几本书籍端正摞到身前,询问道,“这其中的内容晦涩深奥,一时片刻参不透,能借回去加以研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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