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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的心蓦地沉下去,待到在城里找到暂时落脚一晚的客栈,同晏迟抱着孩子出客栈门闲逛,果真看见了昏暗无光的地方,有饥肠辘辘的百姓们流落街头,完全不同于白日的景象。
“兴许是衙门颁布了什么条例,使得他们白日里不敢出来见光,只能在夜晚流窜。”
沈融冬哑然。
晏君怀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明君?她现下,也不知晓了。
脑子里正浑浑噩噩,晏迟怀里抱着的小东西咿咿呀呀,吵嚷着打乱了她的思绪,只见肉嘟嘟的食指指着远方正在冉冉升空的几盏孔明灯,艳羡都摆在了脸上。
晏迟看见,牵着沈融冬走到热闹的市集里,向摊主要了一盏孔明灯。
买来孔明灯,小东西哪里会写字,她抓着毛笔胡乱画了一气,看不出到底是横竖,还是花草的墨迹现在了上面。
胡乱涂画完两面,她像是累着,对这大东西失去了兴味,不愿意再动手,又重新找寻起新的新鲜事物。
晏迟无奈将孔明灯摊在沈融冬眼前,笑问道:“你这回,还想要许些什么愿望?”
沈融冬随着他勾勾唇角,回道:“不用,我现在有你们在身旁,已经没什么好求的了。”
她要接过孩子,让晏迟自己来写。
可晏迟一手孔明灯,一手沾满墨汁的毛笔,明明看似下一刻要动笔,偏偏半个字都没写上去。
沈融冬朝他投去疑惑的眼光,晏迟不该是这般优柔寡断的人。
他搁了毛笔,笑道:“我原本以为自己胸膛里波澜壮阔,若是给我一盏完整的孔明灯,根本不够我将胸臆抒发出去,我想要的,实在太多太多,光是孔明灯上,哪里能写得完?”
他继而点燃了孔明灯,待到它上天同其他的孔明灯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到底原本是哪一盏时,再从熙攘的人潮里回眸道:“但是想要动笔的那一刻,却发现想法空空如也,我和你一样,愿望早已经实现了,有你们在我身边,这一世,早已经别无所求。”
第76章
辗转各地, 进了汴京,马车驶上的道有段偏离市集,沈融冬从一开始就心神恍惚的面容,此刻更是明显得连孩子都能瞧出来。
晏迟将她的手攥进手里, 放轻声音安慰道:“是去客栈, 不是将军府。”
沈融冬抬睫看他:“破绽这么大吗?”
“你说呢?”晏迟笑道。
方才一直在往嘴里塞东西吃的小郡主停了动作, 只眼巴巴朝着忽然间靠近的爹娘看, 可能从起初看的只是心不在焉的娘亲。
沈融冬窘迫, 从晏迟的手里挣脱出来:“我没在想将军府的事。”
须臾,当去向客栈的道路越来越接近将军府, 她微微僵硬迟缓起来的四肢, 以及眸光避开车窗的模样,让人见了想不忧心都难。
晏迟拧眉, 对于沈融冬来说, 让她看见家门而不入,装作自身只是陌路人,终究是太过勉强。
从见了沈温后无法宣泄出来的情感,留到汴京这里, 恐怕思念亲人的心思不是往上堆叠,而是倍增。
晏迟喊停了车,街边正好有叫卖糖葫芦的,他要了两个, 回身去递给沈融冬。
沈融冬将其中一支糖葫芦递进马车里,身子尚未来得及回到车厢里,人流中有眸光死死落在她身上。
晏迟见了沈融冬的滞涩, 随着她疑心抬眼的方向看, 巷口处有位衣着落魄的流民模样的女子, 她眸光如铁钩,勾住沈融冬的同时在极力辨认,而沈融冬忘了回避般,也在直直盯着那名女子看。
晏迟回想着与那位女子容貌相符的女子,很快得出答案,是当今唯一一位皇子的生母,晏君怀作为太子时的侧妃,后来进了后宫,理所当然是嫔妃。
只是再后来,她挑战了晏君怀的底线,被关押进冷宫,冷宫里和曾经的栖霜宫那般,起了熊熊大火。
她踌躇上前,喉咙翻滚着,嗓音粗粝:“沈融冬?”
沈融冬眉目惊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孟欢以这种方式见面。
而孟欢落魄到她几乎认不出,若不是凭借声音,她断然无法确认眼前人身份。
孟欢明明该在皇宫里享尽荣华富贵,怎会流落到街头巷尾,与普通流民无异,甚至眉眼间有几丝疯癫。
“是你,”孟欢跌跌撞撞走过来,又哭又笑般道,“当真是你啊,沈融冬……”
眼下道路虽远离市集,道上终究有行人来往,沈融冬下了马车,索性拽着她进了巷子里,晏迟吩咐心腹看好马车里的小郡主,同样跟过去。
巷子里僻静,孟欢痴痴傻傻道:“你没死啊,你骗得我们好苦。”
沈融冬拧住柳眉,问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欢磕磕绊绊,记忆不大好似的将皇宫里发生的所有事向沈融冬讲出,唯独隐瞒了她给晏君怀下药的事,只说是晏君怀喜怒无常,眼看秀女甄选便将她打入冷宫,只看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在哭。
沈融冬以为她能感受到孟欢的苦,毕竟她曾经也是旧人,偏偏往昔的记忆仿佛遥远得在上辈子,听见孟欢述说,除了觉着她可怜,自身并无感触。
孟欢打量着沈融冬与晏迟,还瞥到巷子外侍从的上半身钻进马车里,正在哄马车里的什么人。同样更有车夫,也站在了车窗前,苦于端王殿下的命令正在极力扮着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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