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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下床站定在岑酬身前,他披着厚实的鹤氅,风毛将他修长细嫩的颈项也密密地包裹住,软靴勒出一段线条优美的小腿,整个人长身玉立、风采翩然。
岑淮酬忆及自己曾给他置办的衣裳,与他身上的相比,委实是萤烛之光与明月争辉,止增笑耳。
卫寒阅朝心中五味杂陈的少年勾了勾手指,岑淮酬心头苦涩,却还是未曾迟疑地向他走去。
“我得走了,岑淮酬,”卫寒阅见他衣襟处露出纸张一角,便问道,“这是何物?”
岑淮酬低头瞄了眼,手忙脚乱地将地契塞回去道:“没什么。”
到底年少,尚未学会天衣无缝地掩饰情绪,声音里的怅然失落都快溢出来道:“不重要了。”
蓦地有冰凉的指腹揩了揩他眼角,卫寒阅有些惊异道:“你是在哭吗?”
岑淮酬连忙否认道:“没、没有……你要去哪?”
“衡都。”
少年想洒脱地与他道一声「一路顺风」,可这四个字偏偏堵在喉头难以出口。
他默默想,卫寒阅不属于小桐村,迟早要离开的,他不应当成为对方的拖累。要求对方抛下锦衣玉食与自己过清贫日子,他自己都要狠狠唾弃自己。
卫寒阅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他会竭尽所能追逐卫寒阅的足迹,小桐村也好,衡都也罢……
可卫寒阅倏然笑道:“你愿意同我一道去衡都吗?”
岑淮酬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即便是幻听他也不愿错过,急迫道:“愿意!”
“衡都可比小桐村危险多了,”卫寒阅饶有兴致地打量身前这只明明高大冷峻却红着眼睛的小狗道,“你不怕吗?”
岑淮酬陡然上前一步,壮着胆子低头碰了下卫寒阅光滑微凉的唇瓣,这是二人自数月前那一枚眉心吻后第一次亲吻。
少年胸口鼓噪,色厉内荏道:“不怕。”
除却卫寒阅,世间再无旁的人事能令岑淮酬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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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提出要带岑淮酬同归衡都时,顾趋尔险些控制不住将小桐村掀了。
他自是晓得岑淮酬身份有蹊跷,甚至多半便是自己那流落民间的胞弟,可身世可以慢慢查,直接带人回去也未尝不可,但由卫寒阅提出来,顾趋尔便觉得四肢百骸都翻涌着醋意。
“好啊,”顾趋尔咬牙,又禁不住刻薄道,“但他会骑马吗?”
毕竟代步工具唯有两匹马并一辆车,顾趋尔只想与卫寒阅单独相处,自然是死都不会答应岑淮酬同车的,留一匹马拉车,岑淮酬唯一的选择便是余下那匹马。
岑淮酬自然从未接触过骑射,可他绝不能在当下对顾趋尔露怯。
幸而他个高腿长,上马的姿势倒是利落潇洒,大抵是他身上戾气稍重,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又不敢尥蹶子将他甩下去。
顾趋尔冷笑一声,抱着卫寒阅上了马车,燕鸣湍坐上车辕,一抽马鞭便驱动马车辘辘向前。
岑淮酬不发一言,也一夹马腹,随之疾驰。
这车是此处的锦衣卫特地备的,并非平民百姓的用度,车内宽敞舒适,座椅内塞了柔软的白叠子,上头又铺了貂裘,小几上是新鲜的瓜果茶点,处处都在极力缓解舟车劳顿将给卫寒阅带来的不适。
马车帘子落下,车门闭合,卫寒阅尚未落座,便被顾趋尔一把抱到膝上。
小克适时地从卫寒阅肩上跳开,「喵」一声从车窗蹿了出去,又流星般飞上车辕蹲在燕鸣湍身侧,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便脱离了车内战场。
卫寒阅:“……”
他尚未来得及谴责这只有难不同当的小狸奴,顾趋尔的臂膀便将他牢牢锁住,男人的唇恰好印在他颈动脉上,卫寒阅背脊登时便软了。
他发觉顾趋尔似乎十分喜欢闻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魔怔一般嗅来嗅去,鼻息的热流将卫寒阅颈侧连同耳后皆勾勒出一片绯红。
顾趋尔有万般汹涌情意急欲倾泻,又恐自己失控吓到卫寒阅,故而死死克制着,只将人困在怀抱中,妄图以这般的亲密无间稍稍平息翻滚的心绪。
然而不够……根本不够。
恰如抱薪救火、饮鸩止渴,当真再无间隔了,顾趋尔心头的酸涩与渴念反倒愈演愈烈。
与卫寒阅相拥时,顾趋尔总察觉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甜香,仿似月下深涧中悄然盛放的木樨,却又远不似木樨那般花团锦簇,浓郁到富有侵略性。
再精确些,莫若说是一小朵木樨埋进新雪中,尝过砭骨的冷后才捕捉得到那一缕幽微的清甜。
可仅仅这一缕便诱得顾趋尔神思不属,更何况偶尔那冷意会被稍稍驱散些许,甜香随之明显几分,在顾趋尔鼻端绕啊绕,将他的魂都勾走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卫寒阅颈项缓缓上移,望进他眼底。
溶了酒的春泉一般多情,只是再细察,却是寒凉的。
他总是这般,眼波一漾,便将一颗真心取走了。
卫寒阅浓密的睫羽如同蝶翼一般振了振,无力地揪了揪顾趋尔的衣衽道:“你别发疯。”
这样软绵绵近乎于撩拨的劝阻有什么用呢?顾趋尔暗想,自己早已疯了。
或许在听闻卫寒阅不知所踪之时,又或许……或许早在四年前初见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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