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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在门外驻足良久,仿似与狻猊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终是沉声道:“你想换个主人?”
狻猊喉间发出声沉闷的「汪」,梼杌胸膛起伏的幅度有些加重,斥道:“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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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虽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秉性爱洁,睡前定要沐浴。
他选址时便是看中不远处那一条澄澈见底的潺潺清溪,周边并无四邻,且宝帐岭温暖如春,露天沐浴反倒清爽惬意。
他从后门走出,避过梼杌向溪流而去。
溪上秋高霜早,云静月华如扫,乳白色软缎一般覆在美人莹白光洁的脊背之上,四下伸手不见五指,仿若皎洁月色偏爱尤甚,只供他独享。
湿润的长发迤逦而下,两枚浅润的腰窝盛了溶溶清辉,那薄光似也眷恋这方寸之间诱人无比的凹陷,不肯流泻下去。
他像天地间另一弯寒浸浸的白月亮。
【喵啊啊阅崽,梼杌往河边去了!这死变态不配看你洗澡!】
【……】
铩羽而归、心绪纷乱的梼杌,不过是乱走一气,便宿命似地将这美人月下独浴的一幕收入眼底。
他几乎是立时便欲阖眼,可下一瞬那身影好似银烛之上燃起的冷光,被一缕裹挟着落花的柔风轻易吹熄,连一丝余温都不曾留下。
眼前仅剩了一条波光粼粼的花溪,曲折潺湲,将卫寒阅存在过的痕迹寸寸抹去。
梼杌却依旧魔怔似地凝视那深溪,仿佛被山间精怪拖曳着,堕入一场香艳的春梦。
——
卫寒阅落在屋内,披着毯子坐在炭盆边绞发尾。
【阅崽,梼杌一直站在溪边哎。】
【站在溪边倒没什么,只要别下水弄脏我的小溪就好。】
【他下次来的时候崽还不见吗?】
【当然,不过明天……我们去会会这个梼杌。】
——
梼杌望着沙盘上的山川、幽谷、丘陵、平原,将一面面红红白白黄黄的小旗插进沙中。
眼看布局即将告成,他却陡然落掌将一切推翻,原本各司其职的小旗倒伏一片。
沙盘一片狼藉,他沉默地拾起战报,一面阅读一面将横七竖八的小旗扶起,奈何注意力泰半在战报上,并未察觉小旗早已偏离方才的位置——
待将那厚厚一沓战报读完时,梼杌的视线无意间朝沙盘一掠,却倏忽被安了定格,全身肌肉寸寸僵住。
红色小旗均匀排布成一条直线,仿似美人纤细笔直的脊柱,白旗分列红旗左右,由宽渐渐收窄,线条流畅如工笔作画,至最窄处又陡然外扩,用圆规都难描绘的弧度……
他在沙盘上作了幅美人图。
梼杌心头的躁意几乎攀至顶峰,哪怕向来不信鬼神,此刻也不仅动摇:那屋主究竟是人是妖?引得海蓝兽背弃旧主,引得他未识庐山真面目……仅见了一个昙花一现的背影便魂不守舍。
上空蓦地传来一声轻笑,呵气打着旋儿逸散开来,似凋零的海棠掠过林梢。
梼杌遽然仰首,便见房梁上一人懒懒坐着,身体大部分隐在他视线死角的暗影中,唯有一双嫩笋似的赤足垂下来,荡秋千一般晃得活泼欢快,踝骨之上是湘妃滴泪色的绫裙,裙角坠了杏黄色明珠,随着双足摆动划出白日焰火似的光束。
梼杌喉头陡然收紧,仿佛被一把琵琶弦死死缚住,他登时借了书案的力腾空而起,可落在房梁上时却再度为时已晚。
梁上空空如也,唯余一枚象牙扳指,雕了隼头纹,线条密而不杂,收尾利落,颇具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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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立于卫寒阅屋外,将一枚扳指摩擦得温润生光,几乎下定决心叩门时,木门却发出「吱呀」一声,随即敞开了一条细缝。
心跳一瞬烈烈如沸,火舌刺得喉头发干,可眼帘一抬,一腔热血霎时间被泼了捧闪着寒芒的尖锐冰碴,彻底冷却后又反上愈发焦炽的情绪来。
来人身着军中轻甲,眉目是少年人特有的、掺着青涩的英挺。
一个小小百夫长本不足以被他记住,可此人是在与赵久龙首次交锋中立了头功的,因年岁十分轻才教他留了印象。
周凭轼方为卫寒阅备好午膳,乍然见男人杵在外头亦是一愣,旋即施礼道:“卑职见过王上。”
梼杌脸板得杀神一般,周凭轼一头雾水,便听男人沉着声问道:“你同这屋主熟识?”
周凭轼闻言意外,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棘刺穿凿的不虞之感,便只梗着脖子道:“有些交情。”
梼杌面色似是更难看了,继而攥紧了掌中扳指,一面原路返回一面压着烦躁开口道:“回营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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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
周凭轼第九次被梼杌掼摔于地,砸出一片飞溅的沙砾烟尘。
周围将士仿佛瞧不见少年口唇淌出的血沫,呼喊声可谓蜩螗沸羹,唯有旁观搏斗的兴奋与对绝对武力压制的惊羡。
梼杌本性暴戾恣睢,甚至视人命如草芥,之所以能令众人归心,仅仅是因着寻常摩擦从未激起他情绪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他的冷肃在某种程度上近乎于宽和,故而破天荒的爆发便显得分外慑人。
可乱世之中的人心总是冷的,尤其事不关己之时。
何况梼杌有言在先,切磋罢了,若不拳拳到肉岂非无趣?双方皆全力以赴,要怪也只能怪周凭轼技不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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