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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正二刻,高照艳阳渐转昏暗,吴军攻势却丝毫不减,反倒愈发刚猛,而郑浦和受异象所慑方寸大乱,又见经由云梯登上凤池城墙之吴军愈来愈多,心神不定之下,竟命人点起火把。
本意是欲照亮己方视线,却未料这一点火,恰恰将自己暴露于敌军眼中。
厮杀逐渐转向单方面的屠戮,吴军士气益发高涨,趁着日蚀持续的这数个时辰一壁轰开城门,一壁攀上城墙,终是尘埃落定,攻下了这阻拦他们半载的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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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重现,郑浦和面容枯瘦、高踞马上,对面孙新丰为首,穆隐深与卫寒阅分列其身后左右。
开战以来,卫寒阅带着小克多有不便,是以平素无事时只命它缩回系统空间内,此时估计这贪懒的小狸奴正自顾自玩呢,连「喵」声都不闻。
郑浦和目光阴郁扫过三人,在卫寒阅面上滞留良久,已而撇开一抹凉浸浸的笑,挥了挥手道:“来。”
三道身影猛然扑跌到两军之间,又恰好停在卫寒阅马前,三把明晃晃的军刀架在他们的脖颈。
细看却发觉是祖孙三代共四人,白发苍苍的老翁与老妪、怀抱婴儿的妇人。
不见青壮年,或许身在行伍,或许已马革裹尸,或许只在方才的战斗中被削成残肢断臂,满身热血尚未冷彻。
襁褓内婴孩的啼哭格外尖利,她尚且不懂战争的含义,只为饥寒交迫而哭,为举家齐哀而哭。
而其余三人亦是痛哭流涕,此情此景下所能出口的言语简单至极。
无非是「饶了我」「莫打仗」云云,可卫寒阅在这样的号哭中却仿似凝成了一尊雪玉般的雕塑。
虽说于他们而言,维持末代王朝的现状并不会比破而后立更有益,可当下……当下这一家人却是实实在在因这一场战役而遭受无妄之灾。
他自然能言之凿凿地回答大夏皇室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抑或即便今日己方不战、他日仍会有旁的势力来战,可面对百姓痛苦的、央求止战的哀号,再能言善辩也唯有缄默。
他们所求……仅仅是活着。
今日之事一出,偌大夏国,当有千千万万的老幼妇孺,也正如此人人自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送到两军阵前的祭品。
卫寒阅坐镇中军,不必在前拼杀,可此刻却觉有千家万户的血泪重逾千钧,沉沉压在心头。
“皇天在上,皇天在上……何不佑我凤池啊——”
他攥着缰绳的手剧烈战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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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郑浦和掌下寒芒乍现,淬毒的袖箭直冲卫寒阅而来!
而一动不动、仿似灵魂出窍一般的卫寒阅,同时骤然抬手。
同样的距离,同样小巧的袖箭。
不同的是,卫寒阅连发了四支。
在三位持刀夏军反应过来前,手掌已被箭头刺穿,最后一支本稍晚一瞬,却后发先至,命中郑浦和心口。
郑浦和箭术不过尔尔,此刻不过是负隅顽抗,他满以为卫寒阅是个病弱清瘦的书生,却不晓得卫寒阅箭术之例无虚发,当世可一敌者不过寥寥。
可便纵如此,他也无把握能在这样的远距外使救人、杀人皆万无一失,奈何当下他无从选择——哪怕此次退兵,下次郑浦和也仍会故技重施,而一日不拿下凤池,大夏其余城池的百姓便多受一日践踏,故而唯有孤注一掷,以求釜底抽薪。
好在成了……好在他成了。
见箭钉来,穆隐深瞳仁一缩,一把揽过卫寒阅的腰将人带到自己马上,而那支本该擦过卫寒阅鬓边的毒箭,却在千钧一发间被一只宽厚的大掌生生截住。
乌血自掌间汩汩淌下,男人顾不得拔箭,沉身落至卫寒阅马上,偏头厉声道:“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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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新丰见郑浦和圆瞪双目仰倒下去,连忙当机立断地呐喊道:“郑浦和已伏诛!!降兵不杀——”
群龙无首,折损泰半的凤池军不敢再轻举妄动,而那无辜受累的一家人自然也再无人敢伤害。
卫寒阅被穆隐深护在怀里,怔怔地望着兔起凫举的卫辘轳,唇间吐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可不待卫辘轳凑近细听,只见卫寒阅长睫猛地一颤,下一瞬,一口鲜血喷了男人满襟。
“阿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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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崽,崽崽……】
卫寒阅被唤醒,却发觉自己卧在墨蓝虚空之中,小克在他身侧泪汪汪地望着他。
他有些出神地喃喃道:“之前是我没考虑周全。”
【呜哇哇阅崽,我们崽一定很难受吧呜呜呜啊啊啊抱抱抱……】
卫寒阅有些茫然道:“你怎么晓得我难受?”
小黑猫愣了愣,已而圆滚滚的脸上竟浮现无措又心疼的表情来。
【因为……你一直在哭啊,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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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寒阅吐血后昏迷已有一昼夜,军医们无计可施,只说其脉象沉微无力,乃气血亏虚之症,加之郁结于中,一时难以苏醒。
郑浦和已被怒不可遏的穆隐深下令生磔,而后便同卫辘轳寸步不离地守着卫寒阅,军中亦有许多将士试图探视,尤以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居多,皆被床前的二位阎王的阴冷视线逼得铩羽而归。
晌午时,穆隐深为卫寒阅喂过淡盐水,这人昏迷了,喝水时乖得可怜,且他昏睡时眼泪又不停,湿湿热热地淌进掌心里,鼻尖一点脂红,瞧得人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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