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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一罐?”
“说了我没钱。”庄绍面无表情地往公园深处走,“一罐雪碧够我吃顿泡面。”
孟野顿时惭愧起来。人好好一个贫困生,被自己讹了晚饭讹饮料,搞不好接下来几天都得喝西北风,自己也太不像话了。
于是他开始琢磨怎么弥补,琢磨着琢磨着惊觉不对:“不是带我到你睡觉的地方去吗?怎么变成逛公园了。”
“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孟野眼睛瞪得老大。
“到了。”庄绍说,“就是这里,昨晚我就在这张椅子上睡的。”
眼前的长椅锈迹斑斑又很窄,无法想象怎么能容得下他一米八五的大个子。
庄绍从椅子下面把自己藏着的背包抽出来,拍了拍灰,然后拿出毯子垫在椅面上,“坐。”
像在自家客厅一样招待孟野。
孟野张着嘴。
虽然老爸死得早,家里条件也不富裕,但他严格来讲是个幸福的家伙,从小就在自由和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没什么学习生活的压力。
他在庄绍身边坐下,羞愧得简直抬不起头来:“你,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你爸妈呢,你家呢?”
“我没爸,”庄绍顿了顿,“也没家。我妈拿我当包袱,把我送这儿来就是想摆脱我,而且她跟我说过,只供我到十八岁。”
脚下的细草刺茸茸的,扎着孟野运动裤下的脚踝。
“那你可以住学校啊,学校宿舍便宜,一学期才八百。”
算下来每个月两百,是个人都应该交得起,何况还有别的办法呢。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我听说那玩意儿不限名额,满足条件的都可以申。”
庄绍笑了笑,表情却是那么沮丧:“其实我每月有一千块生活费,活下去不成问题,不想住宿舍是有别的原因。况且申请补助需要我妈签字,但我妈不让我回去,再说我们家又不是低保户。谁能证明我困难?没人能证明。”
孟野捂住心口,情感上受到莫大冲击。他义气上头,站起来:“我去跟班主任说。”
“得了吧。”庄绍拽起地上的一根草,“你跟我也是刚认识,没法替我证明。”
孟野又泄气地坐下:“那也不能一直住这儿啊,万一要是刮风下雨怎么办,到冬天冷起来又怎么办?”
庄绍侧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他还急得脸发皱呢,猛地一转头对上视线,倒是愣了一下:“你看我干嘛?”
“你对谁都这么热心吗?”庄绍问。
孟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这不是正好碰上你了嘛,要碰不上也就不管了。”
这种心情类似于出门捡到流浪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饿死,帮一把又不代表要养一辈子。
两人静了一会儿,庄绍把草含在嘴里,两手交叉枕到脑袋后面,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
“你连我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别对我这么好。”
“替你想想办法就叫好啊,你这人说话真夸张。”孟野用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他,“再说你不也就是个高中生么,有什么底细不底细的。告诉你,我家是开宾馆的,复杂的人我见得多了。”
到这儿猛地刹住,他“啊”了一声,猛拍庄绍的肩:“你住到我家去吧!我家有多余的房间!”
手劲儿可真大。
庄绍被他拍得右肩发麻,嘶了声微微躲开,却又被他忽扇忽扇的长睫毛钉在原地。
男生长这么大的眼睛很难得,透亮的眼珠嵌在沙色皮肤上,跟黑珍珠似的。而且里面一点瑕疵没有,有的全是勇敢、纯粹这一类的东西。
听上去有点儿矫情,但庄绍当下的确是这种感受。
“走吧!去我家!”他扯起庄绍就跑,庄绍挣扎无果,一路被他拉到某小破宾馆门口。
十七岁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庄绍不想被对方父母当成流浪儿,更不想被人嫌弃,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孟野说:“大不了我让我妈收你便宜点!你不是每月有一千块钱吗?我让我妈收你二百,就跟学校宿舍一样。”
“孟野你在外面嚷嚷什么呢?”
他妈尤英在前台看见了,喊他进去,他就说:“你先在这儿等我啊,哪儿也别去!”
庄绍的手被他放开,手心留下一层汗。
这宾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一共三层,里外装修都很旧,门口的“英英旅馆”只有前面两个字还完好地亮着,后面俩字的偏旁部首都短路了。
玻璃门上贴着“欢迎光临”,里面亮亮堂堂,孟野站在前台那儿跟他妈交涉。
庄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本来想走,想起孟野的眼睛又迈不开步子。
很久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了,不图回报的那种好。
他眼眶一热,反身坐到门前的台阶上,屈着两条腿沉默。
除了他,门口还栓着一条小黄狗。
它凑过来冲他吠叫几声,一边得瑟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一边得瑟不锈钢饭盆,总之就是用一切手段制造出动静引起庄绍的注意。
“你是他的狗?”
庄绍把它搁在自己腿间,拉起两条前腿对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一条狗对视,可能是喝多了吧,酒劲还没完全下去。
小黄又吠了一声,后腿蹦来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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