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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倾低头看向元恺,缓缓道:“我想让你,还有王府,不要做皇帝,不要想着「拿回」皇位,就安安分分做个王爷,好吗?”
元恺一下坐了起来,盯着时倾,急急问道:“为什么?你应该也听说过当年的事,祖父要「拿回」皇位,有什么不应该?”
本来不想跟元恺争论,可既起了头,时倾便忍不住要争出个结论来:“要说当年,靖宁帝得到了神光帝的亲自禅位,「不够正统」的地方只在于他是次子,不符合承嗣规矩罢了。”
“现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八年了,靖宁帝已经驾崩多年,今上都登基十五年了,时过境迁,你们现在才来起事,想废侄自立,你们这么做,岂止「不够正统」,而是「谋逆」!你们居然还能理直气壮,不觉得好笑?”
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人想用一个巨大的错误,去纠正一点小瑕疵,这想法做法不是很荒谬吗?
元恺气道:“那不管!成王败寇,只要咱们家登上皇位,谁敢说咱家谋逆?小倾,你是不是害怕咱们王府的筹谋会失败?没事的,若失败了,我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你居然也讲成王败寇了!?”时倾气得想笑:“阿恺,你的儒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岂能用成王败冠这种乱臣贼子的想法来取代儒学所倡导的忠孝节义?
元恺冷笑道:“靖宁帝想传位今上时,还有你祖父柴老先生挺身而出,带着一众大臣犯颜直谏。当年我祖父为尽孝道却被困皇宫,神光帝禅位之时,有哪个大臣站出来维护忠孝节义?”
“忠孝节义要管用,靖宁帝便该主动让位给我祖父,咱们安若王府何至于被谪迁到和岐州,画地为牢?!忠孝节义要管用,你祖父何至于满门被斩?乐章帝为什么不还位给昭王?为什么不给你们柴家昭雪平冤?”
元恺看向时倾,认真地问:“小倾,你说,儒学讲究的忠孝节义到底有什么用?”
见时倾无法辩驳,元恺才沉沉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所谓的忠孝节义,不过是纸上谈兵,哄那些读书人罢了!”
顿了顿,元恺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倾,你不是已经「咱们王府」了吗?为什么还反对「咱们」「拿回」皇位?再说,「咱们」「拿回」皇位,可以给柴家平冤昭雪,可以给五姨敕封诰命,可以给你封王拜相,这么多好处,你为什么要反对?”
他越说心头越觉沉重,难道小倾还想着告发王府谋逆?还要继续跟王府对着干?难道小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情投意合,都是假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元恺心都凉了,纵在盛夏,他亦觉得遍体生寒,他伸手去握时倾的手,他的手都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倾,你说,你为什么要反对咱们家「拿回」皇位?”
时倾从小困居王府,接触不到外界,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学堂夫子的传授和母亲的教诲,给他灌输了一脑子非常纯粹的儒家思想。
在时倾心里,儒学就是他的信仰,是支撑他在这个荒凉污浊的人世间,傲然行走的脊梁。
时倾从没想过,王府「拿回」皇位后,他和他们柴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他所秉持的「忠」,是基于对儒学的理解,他还根本没有「忠于朝廷」,「忠于圣上」的想法。
王府在失去皇位三十八年之后,还准备起事「拿回」皇位,明显违背了儒学关于「忠孝节义」的阐述,违背了时倾心目中神圣的信仰。
他要悍卫自己的信仰,才会一腔孤勇地坚持要阻止王府的谋逆。
这场谈话,演变成了一场思想上的交锋,短兵相接,杀得鲜血淋漓。
时倾很敏锐地感觉到元恺的似有所觉,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气焰顿时弱了下去,嗫嚅道:“我只是觉得,王府想起事「拿回」皇位,不太符合儒学对忠孝节义的阐述。帝位的传承,不应该变成权力和利益的争夺。”
元恺略略松了口气,问道:“只是觉得我们起事,有背儒学?没有别的原因?”
“嗯。”
“你写信告发王府,不是受人挑唆?”
时倾看向元恺,瞬间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他写告发信,王府以为他是被人挑唆的?想必一边深查挑唆之人,一边把他放到嘉彧居里,严密监视起来。
时倾只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轻声答道:“我跟你天天在一起,我身边有什么人,你不清楚?谁来挑唆我?写那封信,就是气不过世子爷关我。那信刚送走,我就后悔了,结果还害得阿离……再莫提那事了。”
知道已经劝不回元恺了,时倾只觉满心疲惫,一头倒回床上,以进为退道:“我都说过了,就是没事儿,跟你闲磕牙,掰扯着玩儿的,你那么认真做甚?”
时倾写告发信的事,终于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答案。看来时倾并没有被人教唆,也没有成为什么势力的眼线。元恺心底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时倾质问他的时候,口气那么严峻,他是真的害怕时倾跟他,跟王府不是一条心。
元恺不敢放心,一下翻身跨到时倾身上,虚坐着,双手撑在时倾脸颊旁边,把时倾禁锢在自己身体-下方,借助着身体上的压迫之势,颇的几分威压地逼问时倾:“你当真再不会做傻事了?可别心头憋着什么心思,嘴上不说,只管哄我高兴,然后冷不丁的,背后杀我一枪,叫我死了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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