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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被他说得有些动心,却瞥见他的腹部后,凝重地问:“你这肚子怎么回事?”
试问,他该怎么跟人开口说他一个大男人却有宝宝呢?
顾桥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我只是生了一点小病……”
闻言,老人扭头就走。
“管家,你们家缺下人吗?”
“老大哥,你们家缺……”
……
经历过之前所有的一切后,顾桥相信因果轮回,也相信宝宝和观音娘都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纵然再艰难,可他不愿偷,也不愿再抢,第二天饿到眼前都出现叠影了之后,终于无奈地选择了乞讨——实际上,他现在看起来确实与乞丐无异。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在一片人潮汹涌中跪下去时,甚至还妥帖地在自己面前摆了个破碗。
曾经,他摇着折扇潜伏在人群中,仿佛占领着一个制高点,看着脚下的尔虞我诈和百态众生时,内心毫无波澜。
而此刻,他再无那目空一切的超脱,只是垂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很轻很轻,轻到转眼便被车水马龙所掩盖。
没人会去在意那个路边跪着的年轻人,他的生活究竟还能不能继续……
望着行人来回走过,顾桥饿到神智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去年的皇家年宴。那时,大燕的五皇子殿绪跟他调笑说:“施舍你个屁屁吃!”好有先见之明。
“噗,”
都到了这种境地了,顾桥居然还能笑出声。
于是,有人终于确信他脑袋有些问题了,丢下几个铜板,顾桥眼睛一亮,连忙扯着嗓子说祝福话。
这可是开门生意。
过了一会儿后,顾桥干咳一声,终于不要脸地喊道:“咳,那个,大爹大妈好心肠,过往君子帮帮忙——”
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乞讨也分地界帮派的,他占了别人的地盘,抢了别人的活路,这让别人怎么活?
第二天傍晚,一群人找上了他,将他堵在一条暗巷里。
有时候,数量即是正义,当群体形成后,人会获得一份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于是,当他们将他打到口吐鲜血时,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各凭本事活的世界,甚至还粗鲁地抢走了他刚买的馒头,那馒头热气腾腾的,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然而,他没再哭泣。
等这群人离开后,他只是按着小腹,觉察到微弱的心跳还在后,长出一口气,心道:宝宝,你疼不疼啊?别怕,爹马上给你找吃的……
可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鲜血呛进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仰头一望,银河横空,星辰闪耀,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边塞的明月,它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凝成一双修长的漂亮眼睛……
此刻,顾桥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悲哀,只是突然感受到一种寂寞,它来自他心底巨大的窟窿,仿佛在说:来个人吧,来个人吧,随便来个谁都行,来探头看看我的废墟……
“哎哟我去,吓老子一跳!”
就在这时,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伸过来,挡住了顾桥的视线。
男人惊魂不定地抚着胸口,气得踢了他一脚:“臭乞丐,不要在老子家后面睡觉,死远些……额,貌似真的快要死了……”
……
那晚,顾桥吃到了这辈子最美味的食物。
满满一碗米饭上面堆了些青菜叶子,虽然没有多少油星,但散发的味道却那样香,他狼吞虎咽地吃到见底时,怔了一下,因为下面有几块半瘦半肥的红烧肉……
能成为一个洗碗小工,这是几天前的顾桥做梦都没想到的美差事!
他干得很起劲,一天,两天,三天……
不知不觉间,凌福从刚开始看见盘子摔碎时的暴跳如雷,也已经到了如今的冷脸相待:给老子洗快点……
而顾桥也凭借着那微博的工钱,终于给宝宝买了件新衣,便宜的,但布料很软和。
八个多月的身孕,已使他的双脚浮肿得不成样子,却在颤抖拿过那件小衣时,他仍是兴奋得跳了一下!
“啊!”
沉睡的宝宝被吵醒,踢着他的肚子,不满地抗议。顾桥感受着那胎动,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生气,给你买了衣服还生气,怎么这么难伺候,真不知随了谁……”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这时,一个街头小贩走过顾桥旁边,冲周围人群高声喊着。
顾桥眼睛一亮,又梦游一样地跟在了小贩身后。
小贩看了他一眼,认出是那个小气男人,登时一脸的不情愿,大清早就遇见这种光看不买的人,简直就是触了大霉头。
“小哥,你要真的想吃就买一根吧,没几个钱的。”小贩劝说得几乎是苦口婆心了。
顾桥有些犹豫,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贩受不了了:“给你半价!”
顾桥:“不了,我就看一会儿,待会儿就回去洗碗了。”
小贩:“……”
小贩:“我他妈送你一根行不行?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求你了!”
顾桥摇头,旋即,又微微一笑。
每次看见糖葫芦,仿佛就会有一场绚烂烟火向他压下来。
那个夜晚,他拿着糖葫芦坐在金陵的最高处,看见了世上最美的烟花,吹到了世上最温柔的风,以及,鼓起勇气亲上了一张世上最英俊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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