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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上位后,将宝剑撤了去,只剩下剑谱单独收着,原先的红木书桌换了更大的一张楠木的,后头孔秀儿的画随着沈有双下葬去了,他也不照例挂名家山水,而是亲手绘了一副北斗七星图。沈沉第一次入天枢楼书房的时候双目尚盲,只能听得沈林淡淡道:“纵使你看不见,也得记好了,我们沈家没有什么靠山,也绝不可能依附他人,若真到了那一天,不如一把火将山庄烧个干净。”
沈沉见司徒晓直奔书架而去,问道:“你要找什么?”
司徒晓头也不回,道:“真正的药方。”
“父亲多疑,信件都是阅后即焚,若是药方有问题,怎么可能多留?”
“药方找不到,找药也行,”司徒晓一寸寸摸过巨大的红木书架,看有无暗格,“沈林这样的人,绝对会将致命之物都捏在自己手里……”
沈沉凝视着书架,久久不动,过了一会,才将视线移到面前的书桌上。
传闻沈庄主爱玉,于是各方献礼源源不断,但沈沉知道,这不过是沈林特意留给外人看的,他心如铁石,别说是玉,连人都得不到他一星半点的真情。此时桌上的文昌位便摆了一对上好的玉麒麟,通透光华,一看便价值连城。
司徒晓还在一心一意地翻找书架,他却踱步到书桌前坐了下来。他坐在沈林的位置上,伸手便能抚摸到麒麟的脑袋,是一个对瑞兽生杀予夺的姿态。
沈沉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在麒麟的背上一点点抚摸着。坐在这里,他似乎也和沈林一样,被滔滔的野心权谋冲蚀,将他外头清贵俊美的皮囊冲刷殆尽,露出沈家百年不变的、肮脏的内里。
或许是父子间血脉相通,纵使他再厌恶自己是沈林的儿子,他还是与那个人有着微妙的相似。
他的手轻轻一动,麒麟的身子便断成了两截。司徒晓猛地回头,见到他手里的半截玉雕,惊呼道:“你疯了!会被发现的……”
她还没说完,沈林便示意她低头,只见橡木地板上有一块微微凹陷。司徒晓刚想扑上去,却被沈沉一把拦下:“小心机关。”
沈林无疑是那种会在自己枕头下放匕首的人,自然也会在书房的暗格里设个机关。二人先封了自己口鼻,再用桌上的镇纸一点点将那块橡木往下推去。
推到一半,果然有银针噼里啪啦地射出,又全部落在琉璃镇纸上。司徒晓这时候才觉得后怕,有点佩服地看了沈沉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动作飞快地将木板底下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司徒晓凑上去看了一眼,便捂住嘴无声地尖叫,沈沉也被入目的刺眼血色怔住了,纸页飘飘荡荡地从他手中滑落,落在橡木地板上,只有鲜红的“生死血契”四个大字分明。
“大夫为什么要与他签这个契?”司徒晓勉强平稳情绪,拿起那页写满了血字的纸翻来覆去地看,“后头这张用墨笔写的,应当是最初的药方……”
“是把柄。”沈沉突然开口道,“这是大夫留在父亲手里的把柄。”
***
沈沉疾步走入灵堂,此时离吉时恰巧一刻钟。他对着沈林淡淡唤了声“父亲”,便把那块石头放入了陈乔月的棺材中。
如静大师总算松了口气,葬礼上其他人谁也不会想到,就在短短两刻钟里头,陈乔月的儿子和义妹将沈林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只有钟晚久久地看着沈沉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劲。
葬礼过后,各方来宾陆续告辞。钟晚与万方元走到山庄门口,却听得身后有弟子叫道:“钟前辈,万宗师,请留步!”
来的是个北斗山庄的少年郎,看上去比沈沉小上几岁,却很沉稳,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道:“在下北斗山庄贺枚,庄主请二位前往书房一叙。”
钟晚心想沈林多好的兴致,自己的妻子办完葬礼,还有心情与旁人聊天。万方元看上去也不大情愿,贺枚继续说道:“梁掌门,明玄大师也在里面候着。”
这样一说,他们便没有了不去的道理。二人又重回山庄,到了天璇楼,贺枚将钟晚拦下,道:“庄主说,万宗师一人前往即可。”
钟晚莫名其妙:“那么我回去了?”
贺枚却摇摇头:“待会自会有人来接钟前辈。”
钟晚年纪虽轻,武功已经卓绝,万方元倒不担心他会遇到什么不测,只是叮嘱他不要随便乱跑惹事,便跟着贺枚走了。
钟晚一人在天璇楼门口无趣地等着,等了一会,便蹲下身来数地上的蚂蚁,心想:“说是有人来接我,可这儿除了沈沉和沈林,我一个也不认得,能叫谁来接我……”
地上的蚂蚁似乎嗅到了什么甜滋滋的东西,跟着往一个方向爬去。钟晚无聊地跟着他们,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早已将万方元说的“不要随便乱跑”抛到脑后——反正大不了,偷偷找沈沉带他回去便是。
那一群蚂蚁爬到一个僻静小院里头,便停下了,围着院子里的一棵梨花树打转。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一个弟子也没有,钟晚好奇心起,四下张望无人,便拿树枝,也跟着在那片土里头掘了两下。
土里隐隐约约露出半截油纸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钟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谁带你来的这里?”
来的人正是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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