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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等着杀我?

      “幼安,我一直在等着你来。”
    郦疏寒看着面前女子。
    许多年未曾开口,他的声音嘶哑不堪。颤抖的嗓音飘散在夜里,隐约间还能嗅出点血的味道。
    他一开口,居然叫李幼安觉得时光停滞不前,将他弃置于叁十年前,她在斩剑台上亲手斩杀他心爱女子的那日。
    “等着杀我吗?”
    李幼安随即嗤笑一声:“你舍得下手吗?”
    见着郦疏寒极缓地摇头。
    李幼安便垂下头,用手背在额头上使劲儿擦了擦。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皱起来,良久才吸着鼻子道:“挺丑的,是吧?”
    “从前便不如她貌美,如今······”
    郦疏寒静静打量身眼中含泪的少女。眼前浮现的却是她手握竹色长剑,在大妖之中满身血迹却迎风微笑的模样。
    “如今我瞧着,倒觉得你不比她差。”
    李幼安偷偷擦干泪痕,翻了个白眼道:“谢谢啊。今天就不杀你了。”
    郦疏寒语塞,下意识咧嘴一笑。
    许多年未曾笑过,男子唇边的弧度有些僵硬,不似从前那般洒脱。
    笑罢,他低下头,瞧着自己身前韭黄菜绿的园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知道她活过来的那天,我高兴极了。我替我自己高兴,爱慕的女子仍旧好端端活在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我把兄长藏在地窖中的叁十叁坛梅子酒偷了出来,在酩酊泉旁大醉。喝到第二十坛的时候,我看到泉水中自己的倒影,又觉得没那么高兴,反而伤心起来。”
    郦疏寒抬起头,年少时仿若含着日月的眼眸长长久久地黯下来。
    “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你。涂苏活着。你不在了,我一样伤心。那时我便想,我这辈子是无望成剑仙了。甚至连剑都不配再拿。可是现在你回来了,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这样真好。”
    他咧嘴笑起来,有旧日温柔的影子。
    “剩下的梅子酒,我把它们埋在了树下。你等一等。”
    郦疏寒起身,左手拿起一把铁铲,开始在高树下掘土。
    夜风吹来,他右边的袖子晃荡着。
    李幼安展开双臂,任由风吹起她的袍袖。
    她别开眼,道:“郦疏寒,重新用剑吧。别觉得对不起我,你欠我的,我都自己讨回来了。斩了你一条手臂,我一点都不后悔。”
    所以不必愧疚。
    退后几步,李幼安站定,轻轻歪头,“告诉我,涂苏到底在哪儿?”
    旧年陈土被铲去,露出下头黑色的湿泥。
    郦疏寒半跪下去,摸索一番,掏出一只青色美人瓷。他拿在耳边晃荡晃荡,听见其间酒液激荡的声音,方才缓缓一笑。
    他将美人瓷掷给李幼安,自己又掏出一壶来,仰面灌了一口,等着梅子酒香在喉间缓缓散开。
    “别去杀她了。林厌若是还在,只会希望你好好的。”
    李幼安缓缓打量手中梅子酒,打开瓶口的青泥塑,拿在鼻端轻嗅,良久,她的嗓音古怪起来:“好好的?什么叫好好的,好好活着?好好练剑?”
    “这世道不太平,妖欺负人,人欺负人。我从小被欺负,觉得这样的世道没什么不好。可是我遇到了林厌。他救了我,要我学剑。他要我做个好人——他自己是个好心人,便希望世上都是好人。”
    李幼安笑出声来,扬起右臂狠狠将美人瓷掷在青石地上。
    酒壶破了。梅子酒流了满地,梅子香散在风里,慢慢渗进了青石砖缝。
    远处树下,男子笑得伤心。
    李幼安认真道:“是你们忘了。许久之前,是他带着我远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