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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她忘记了,夫人从前交代过,以后府里的事也尽量少告诉小姐,免得小姐担心了,碍着了身子。
虞兼葭低下头,雪白的宣纸上,一团墨迹,真正是刺眼得很,她将宣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重新铺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脑中便又浮现了虞幼窈写的那幅行书,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从前引以为傲为的簪花小楷,过于阴柔。
虞兼葭轻蹙了一下眉:“周表哥初来府里那日,送与我的字帖你收哪儿了?去找出来吧!”
不得不承认,周令怀的字确实写得极好,便是虞幼窈临了短短一段时候,跟狗爬似的字,现在也写出了风骨。
茴香又是一愣,依言将帖子找出来了。
虞兼葭缓缓打开了帖子,周令怀的一手行书,不露锋芒,却透出了惊才绝艳的风骨之气。
她将字帖摊开到书案上,重新铺了纸,蘸了墨,对照着字帖临摹。
她练了书法许多年,临摹倒也难不倒她,虞兼葭唇边渐露了一丝笑意,虞幼窈能做到的事,她也是能做到。
可写了将将一个百大字,虞兼葭鼻尖就冒了细汗,写字的手腕,又酸又软,腕子一抖,又是一大滴的墨滴落。
她轻咬了唇瓣,低头瞧了自己写的字。
字是与周令怀写得极像,可行字之间也透了阴柔之气,只见虚浮,不见风骨,比起虞幼窈是差之远矣。
行书不是人人能练,也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见小姐情绪不好,茴香下意识道:“小姐,周表少爷也就一个上门打秋风的残废,一个废物,你怎么突然……”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被她瞧在眼里的残废,将从前蠢笨不堪,一无是处的虞幼窈,教导成了一个书香女。
不仅在家学里压了她一头,半大的孩子管起来家,连母亲也给比了下去,如今又有了拿得出手的书法,还在学琴艺……
虞兼葭盯着茴香,声音幽幽,一片柔意:“是不是我平日里待你们太过纵容,便让你们在我跟前口无遮拦,什么话也敢往外吐?”
茴香呼吸一喘,忍不住全身发毛,好像有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身上,不断的收紧,小姐的话,就像咝咝吐着信子的蛇信,一吞一吐间,发出轻微低柔的“吡吡”声,茴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姐,是奴婢口无遮拦,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虞兼葭娇白的唇,如花似的柔媚,却冰冷的毫无一丝温度:“起来吧,下不为例!”
茴香连忙站起来,抬眸一瞧,小姐还是从前娇柔知礼的小姐。
想到她之前,便是因为口无遮拦,让大小姐收拾了不说,还让小姐为难,被大小姐教训了一通,就有些羞愧了。
周表少爷便是上门打秋风的残废,可到底也是主子,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置喙,小姐一向良善知礼,听了这话,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虞兼葭见茴香还杵在这里,有些不悦:“还不下去?”
茴香反应过来,就要走,可又忍不住道:“老夫人作主,要夫人提了秋娘做姨娘,府里已经传遍了……”
虞兼葭倏然握紧了手中的笔,老夫人发落了木槿,又作主要提秋娘为姨娘,显然是知道了,娘今儿在府里的头的算计,想来也是彻底恼了母亲。
父亲那边怕也……
虞兼葭突然有一种喘不气来的感觉,“虞幼窈”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鲜明地压在她头顶,沉甸甸地,令她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慌。
虞兼葭眼前一阵晕眩,跌坐在椅子上,一张脸苍白如纸。
茴香吓了一大跳,连忙冲过去:“小姐,小姐……”
虞兼葭心口堵得慌,强烈的心悸,令她心口也有些胀痛,她喘着气:“药,药……”
茴香顿时明白了,小姐这是发病了,她惊慌不已:“小姐吃的药,灶上日日都熬着,奴婢马上命人端来。”
茴香大声喊了一声艾叶。
艾叶连忙进了屋,还没反应过来,茴香就叫她去端药,艾叶一听这话,脚下跑得飞快,哪还敢耽搁。
“奴婢派人去寻了夫人过来……”茴香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小姐的手上的穴位。
这是日常为小姐治病的大夫教的法子,十指连心,小姐病发的时候,按手上的穴位,能缓解小姐的病症。
“不用。”虞兼葭有些喘不过气,但情况并没有太严重,想着今儿是虞幼窈生辰日子,母亲又在祖母那儿吃了亏,连父亲怕也知道这事。
她若这个时候病了,不是明摆着寻虞幼窈晦气吗?
索性胡御医开的药效果也好,吃了药,好好歇一阵也就没事了。
周令怀在书房里看书,小姑娘今儿忙碌,大约要到晚上家宴的时候才能见着人,他收了手里的书册,只觉得满室清冷,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段时间,小姑娘每日都会来青蕖院里陪他,倒真叫惯出了性子。
摇了摇头,周令怀收起了心中的杂念,想着小姑娘最近在学《论语》,便打算写一本注解给她送过去,如此学起来也不至于吃力,小姑娘也能轻省些,有更多时候学旁的东西,甚至是玩乐了。
小姑娘性子娇气又懒散,他却是不愿意,她整天跟个陀螺似的,没个空闲。
周令怀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论语》,回到书案前,挑了一支细毫,刚蘸了墨,便则了耳朵,淡白的唇间,也不觉露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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