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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晏便也没开口,只等着裴明嘉说话。
他昨晚去裴明嘉房里,本也以为裴明嘉总会诉一诉委屈,可裴明嘉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早上也没说,反而是问了些陈年旧事。
裴明嘉还是闷声不语。
这时,裴修却忍不住说:“阿蝉肯定不是故意的,这事光要怪她也没意思,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懂什么?”
周氏把手上正在喝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道:“你给我闭嘴,与你有什么相干?”
周氏气了个倒仰,这个蠢儿子,不怪丁蝉又怪谁?裴明嘉的孩子是李晏的,两人自然是站在一边的,李晏断没有去怪裴明嘉自己不注意的道理,那岂不是只剩她和丁蝉了?
裴修这么一说,丁蝉倒不很在意他,只不过气焰更盛了些,再加上被关了这么久,她心里也存着很大一股子怨气。
“对啊,我能懂什么?我那天只是恰巧运气不好,路过了月明阁,保不齐我去不去,她那时都要小产的。”丁蝉越说越委屈,还掉了眼泪下来,“别打量我们先时是不在京城的,满京城谁不知道,裴家的三姑娘从出了娘胎起就体弱多病,身上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好,从没有个好的时候!当初还有个相士说了,她活不过二十呢!”
“丁蝉!”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李晏低声斥道。
丁蝉倒还怕李晏,被这一斥便立刻不再说下去了。
裴明嘉仍旧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更好像没有听见丁蝉的话,事不关己。
周氏叫了她一声,道:“你有什么委屈,晏儿都在这里了,索性都说出来,他会给你做主的。”
那边丁蝉又哭了起来。
而李晏只看着裴明嘉,也不发一言。
裴明嘉的双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中,指尖已经被她自己绞得发白。
隔了不一会儿,她才启唇道:“不怪丁姑娘,是我自己的错。”
“我并不是因为丁姑娘说了几句话才小产的,而是那日我自己喝了落胎药。”
话音未落,隔着窗棂刚好有一只鸟扑腾着飞过,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惊了,很是聒噪。
周氏倒抽了一口冷气,皱着眉疑惑地朝裴明嘉望去,而丁蝉连哭都忘了,亦张着嘴看着裴明嘉。
只有李晏,神色未动半分,只是淡淡又看了裴明嘉一眼,转过了眼去。
裴明嘉长长舒出一口气,手指也倏然放松,慢慢有点血色起来。
她总归是自己说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至少活得还算坦荡。
“我是在平康坊延年巷的医馆里抓的药,若是有疑尽管去问,皆出自我自己所求。”
她自小便是万般无用之人,家人都惯着她、爱宠她,也从未担过什么事。
但这一次,裴明嘉能够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害别人,不欠别人。
说完,她还微微仰了仰头。
而李晏已经朝外面走了。
裴明嘉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起身告退,往月明阁回去。
回到院中,李晏果然已经在等着她。
裴明嘉关了房门,把日头挡在外面,然后在他面前坐下。
她此刻倒一点惧怕都没有了。
大不了被李晏赶出去。
“为什么这么做?”她刚一坐下,李晏便沉声问道。
裴明嘉想了一会儿。
李晏也没有催她。
她脑海中想到了这段日子以来她想过的无数种借口和理由,但全部被她一一否定。
最后,裴明嘉坦白道:“我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再生个孩子出来。你是知道的,你和你母亲从前又过得怎么样?日后大家不好了,要一拍两散了,也能好聚好散。”
话也算说得委婉,但着实不好听。
李晏一颗心直直往下沉,饶是他在战场上遇到再凶险的情况,也从未如此过。
他没想到裴明嘉会那么直接。
先时接到周氏的信,李晏倒是失落多于难过,对于那个孩子也没什么感觉,只想着回来之后定要给裴明嘉一个说法。
昨日回来,他怕勾起裴明嘉伤心,也一直不提这件事。
直到方才在众人面前,裴明嘉竟然承认是自己喝的落胎药,他那时才真正懵了。
后头又暗自猜过原因,或许是裴明嘉知道自己身子实在太不好,怕自己承受不了生养之苦,这才去喝的药。
但李晏到底也有些猜到真正的原因了,只是裴明嘉自己说出来,他才彻底死了心。
这二十几年来,其实李晏也没考虑过娶妻生子的事。
既然裴明嘉有了身孕,即便已经没了,他也愿意娶她为妻。
只是要等圣上差不多把裴家忘得差不多了,否则他的妻子是裴家的三姑娘,岂不是提醒圣上总是记着裴家,对她不利。
先前把她从侯府挪出来,也有这一层的考虑。
还有另一层,是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在他身边久留,若是后面不愿了,放她也更方便,何苦束着她。
可她做事竟然这样果决,一点不留余地。
李晏是极讲修身养性的,等闲不仅不动怒动气,连稍稍有些情绪波动都很快被他压下,简直要无欲无求。
然而此时,他竟有不甘往上直涌。
他听见自己道:“往后好不好,我都不会放你,我买下你,你就得在这里给我做一辈子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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