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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懂话,段平霞无非就是担心展言觉得吴永德跟她谈对象是为了沾她儿子的好处,所以要特地强调儿女已经结了婚,用不上钱了,他自己也有房子有积蓄有退休工资,不图段平霞什么。
展言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在母亲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我没那个意思。”他已经站了起来,斜倚在厨房门口。段平霞已经把饭做好了,非常简单的两个小菜,一碗蛋花汤,都清淡。北方饮食重油重盐,但是展言做艺人,身材管理要求太高,段平霞这几年都为了他改过来了,菜里一点儿油花都见不着。
展言看着妈妈把菜端上桌,又问:“你准备跟他结婚吗?”
段平霞没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展言的语气实在太生硬,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我给你们展家守了二十年的寡,”她突然说,“还不够吗?”
展言急道:“妈!”
但是段平霞不想听他说了。她把围裙摘下来,含糊地说了一句:“吃饭吧。”然后就回了自己屋。展言哪还有心思吃饭,一路跟过去,在后面解释:“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段平霞“砰”的一声把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展言尴尬地站在门外,展昭远远地端坐在餐厅,霸占了展言吃饭的椅子,两只大眼睛谴责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吗?”展言很不平地反问。
展昭“喵”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竖着大尾巴走了。一副“你自己知道”的样子。
展言:“……”
段平霞这场气生了一晚上都没过去,看起来一切如常,她正常给展言做饭,收拾家里,喂猫,展言几乎是个废人,什么都不用做。但展言就是知道段平霞还在生气。第二天他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吴叔叔还在北京吗,段平霞就生硬地回了一句“你还要赶人吗?”,展言一下子又不敢说话了,更别说把江少珩带回来。
他晚上跟江少珩打电话,吐半天苦水,只觉得冤枉——他真的没有要妈妈一辈子守寡的意思啊!
“那我就是不习惯嘛,毕竟是一个陌生人……”展言躲在房间里小小声抱怨,“而且我觉得他配不上我妈,跟我爸不能比!”
江少珩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听听自己说的话。”
“我又没当着我妈面说!”
“阿姨感觉得出来的。”
展言烦躁地叹出一口气,仰面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难以想象昨天他还在担心出柜啊、工作啊、舆论啊、粉丝这些事。这些事都还没有远离,他知道关于他的争论依然在互联网上如火如荼,陈芳芝也依然在为了他的事业努力,但就是感觉这些事都非常非常遥远了。
“我没想过她会找别人,”展言轻声道,“她很爱我爸爸。”
这一点展言非常确认。尽管他都快记不得爸爸长什么样子了,但是童年里还有残留的影子,永远是父母很亲密的样子。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以前也是在工厂上班,然后经人介绍,相亲,结婚。大部分走这样流程的人都没有真正的爱情,但他的爸爸妈妈很幸运。展言的爸爸年轻时候很英俊,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幸运太不真实,才会被这样无情地夺走。后来段平霞坚决不肯再婚,最难的时候都要独自把展言养大,有一部分是跟展言的爷爷奶奶赌气,被那种传统的想法束缚了,但肯定还是有一点……展言轻轻在心里修正,有很多,是因为对他爸爸的爱。
江少珩:“但是毕竟已经二十年了,阿姨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实际上是二十一年。但是展言没有纠正他。
“我知道,”展言搜肠刮肚地找词,“但我就是……家里一直就我们两个,你明白吗?突然有一个人要加入,我不习惯……”
江少珩一针见血地说:“你是不习惯呢,还是不能接受你妈妈也是女人?”
展言没懂他什么意思:“我妈不是女人还是男人啊?”
江少珩笑了:“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在你眼里就是妈妈,帮你做饭,照顾你什么的……但是你吴叔叔不这么觉得啊,他肯定觉得阿姨很漂亮,很有吸引力,就像你看我一样……”
展言立刻叫停:“打住!”
江少珩还在笑,换了个措辞:“行,就像我看你一样。”
展言更难受了:“闭嘴!”
确实。江少珩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展言真正无法接受的就是吴永德看段平霞的目光。他只要一想到男人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就已经感到了冒犯,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男的揍一顿。
他无声地在被窝里抓狂,好像身上钻进来一只小虫,看不见但是浑身爬,他跟癫痫发作一样想要把这种不适甩出去。
“不行!”他独断地宣布,“他想都别想!”
江少珩跟他讲道理:“你是儿子还是爹?”
展言开始胡言乱语:“夫死从子你没听过吗!中华传统美德!”
江少珩似乎是忍着笑:“你最好不是真的这么想……”
展言蜷缩着身子侧过来,咬着被子继续难受。他当然不是真的这么想,但是心里像是分裂出两个自己,理智的那一部分在说妈妈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要妈妈开心什么都好。巨婴的那一部分恨不得把吴永德弄死然后丢海里从此就没有人来跟他抢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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