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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 第177节

      “那个人,看来是准备逃了。”
    影影绰绰的黑暗深处,高高耸立着一株顶如华盖,根深叶茂的大树,树上结着许许多多的果子,不时随着风势左右摇摆,发出砰砰的响声。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数人合抱的树干上陡然亮起两道森绿的光芒,之后绿光越来越亮,慢慢映照出树干正中央一张很难分辨出男女都灰暗面孔。
    “吾已经知道了。”
    下一刻,树冠上无数随风摇曳碰撞的果实齐齐睁开眼睛,张开嘴巴,化作一只只悬挂在枝条上的头颅,它们同时开口,发出混合在一处的重叠声音,“那么灵引,你觉得吾等应该怎么做?”
    哗啦啦……
    虚空中出现一张张飞舞的纸钱,与漫天飞舞的雪花混杂在一处。
    紧接着,一尊上坟时才会用到的纸人显出形体,它抬起画着惟妙惟肖妆容的少女面庞,低低笑道,“我刚才倒是想把他留下,只是耗费了不计其数的纸钱啊,都无法影响那人分毫,木姥姥你问我该怎么做,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件事情啊,最好还是看看姽婳姐姐的想法。”
    悄无声息间,一个虚幻的惨白身影从无到有,出现在大树旁边,依稀可以看到是个长发及腰,飘飘欲仙的女子。
    她轻轻踮起脚尖,跳上距离最近的一根树枝,遥望着顾判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在那个人身上,有吾那支画笔的味道,只是画笔给我的感觉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忽然间低声哭泣起来,声音听起来愁云惨淡,犹如鬼泣,“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我那画笔已经断掉了,就算再拿回来,也难以恢复原状,重新回到最初那种下笔如有灵的如意境界。”
    树干上的灰暗面孔微微皱眉,似是受不了她那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一般,直接打断了姽婳的低泣,开口说道,“莫非,这人便是你之前曾经提到的那个……在数年前将你画笔抢走的刘传檄?”
    “他不是刘传檄,刘传檄便是化成灰吾也认得……他啊,应该是被刘传檄送入黄泉幽都的黑山神君。”
    “哦?是碧女啊……你终于又醒过来了?”
    树妖晃动树冠,无数头颅垂下,看向了一旁地面上那尊残破不堪的仕女雕像,“这黑山神君又是什么来路?”
    濒临破碎的仕女雕像缓缓转动着身体,满是裂痕的脸上显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我欲借助刘传檄之力进入幽都之门,便传下血杀大阵,大阵即将成型之际,恰逢此黑山神君进入姜氏庄园,刘传檄与其交手一番后,便激发大阵,将其陷落入黄泉弱水,作为开启幽都之门的血肉祭品……”
    “只是出乎吾之预料,这黑山妖人竟然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并且穿上了那套幽冥黑铠,收取黄金宝座,成为了新一代的幽都守门人……怪不得连接幽都之门的各处通路突然封闭,原来是因为他的原因,真的是让吾匪夷所思,接受不能。”
    她沉默许久,“如今看来,或许这黑山老妖当初隐藏了实力,故意装作被骗落井,其真实目的却在于幽都之门上面……只是吾唯一不解的地方就在于,他若是想要进门,完全可以闯过守门人的阻拦强行进入,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能将号称不死的守门人杀死,甚至还将自身禁锢于这个诅咒缠身,终生无法解脱的位置之上?”
    姽婳听到此处,不由得插口道,“既然这黑山老妖已经做了幽都之守门人,为什么他还可以四处乱窜,而且还和那些名为异闻司的人们混在了一处?”
    碧女苦思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幽冥黑铠与黄金宝座一旦结合,便可以在幽都之内定位穿行,只是吾也想不明白,他为何可以从里面轻易出来重临世间……吾还想不明白的是,这黑山老妖分明就还是个血气旺盛的活人,为何能禁受住门内气息的侵蚀而不发生变化。”
    “更让吾感到奇怪的是,有黑山老妖这样一个不受幽都气息侵蚀,兼又气血神魂旺盛至极的活人硬生生堵在那里,便相当于阻挡隔断了上下通路,幽都想要在天地生变时再次显化,将鬼蜮笼罩人世,却又不知道增添了多少无法揣度的变数。”
    一时间所有妖鬼尽皆陷入沉默。
    第289章 不可或缺
    许久后,灵引才缓缓开口,打破了场间死一般的寂静,“碧女,如今按照你的说法,吾等想要进入幽都,还必须要经过黑山老妖这道关口才能成行?若是幽都之内的生灵想要出来,也必须让这黑山老妖同意才行?”
    “木姥姥将我们召集来到此地,最初讲的目的便是联手进入幽都之门,借助门内散溢气息强化己身,然后再深入门内捕猎上古生灵之残骸,若是这如此,或许我们必须要真正联起手来,将那拦路的黑山老妖杀掉才行。”
    碧绿仕女雕像缓缓转动,“灵引所言极是,若要进入幽都,首先必须打开去向幽都之门的各条通路,如今所有通路均被阻隔,关键还是要落在这新晋成为守门人的黑山老妖身上。”
    她停顿一下,思忖着慢慢说道,“吾也不甚清楚,毕竟幽都之最初来历一向成迷,虽然吾是在里面降生,但也并不知晓幽都到底成型于何时,又因何原因而封禁消隐,只知如今天地生变,幽都有重临世间之迹象,不过若真到了那时……”
    她忽然间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对于吾等几个,如果没有在此之前积累到足够的实力,到了那个时候时啊,幽都之门大开,鬼蜮降临之后,也许将要面临非常危险的局势。”
    姽婳有些疑惑道,“为什么说情势会对吾等不利?按照你的说法,幽都再现,鬼蜮降临,吾等的力量将会得到极大提升,这样的话,应该是好事才对啊。”
    碧女转动残缺不全的身体,看着姽婳道,“吾等的确会因此实力大增,但是,吾从那些人们那里学到知道,一切事情都有其正反两面,不能只盯着它的好处去看,还要透过好处去看到背后隐藏的坏处……”
    “虽然幽都封禁不知多少岁月,历经时光长河冲刷,当初纵横期间的霸主绝大部分都已然陨灭消散,极少数剩下的也只能是苟延残喘,竭尽全力才能保持住自身灵性,但是,一旦幽都之门大开,它们便很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回巅峰,碾压汝等这些在天地变化中看似先行一步的同类,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汝等又该如何自处?”
    巨树上的那张灰暗面孔倏然睁开一直紧闭的碧绿双眼,“碧女当初为何从幽都之门内出来,你又在里面见到过何等生灵?”
    “从门内出来并非吾之本意,最多只能算是机缘巧合。”
    碧女似乎是陷入到回忆之中,说话声都变得虚无缥缈,“那应该是天地生变之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某可称大恐怖之同类忽然间从沉眠中醒来,随即耗费极大代价将那道紧闭的门给撬开一道缝隙,从中脱身而出,我便是在那次变故中被它的力量携裹,顺着缝隙飞出了幽都之门。”
    “它是谁?”
    “它能从死亡消散的前一刻醒来,就是因为天地变化后有生灵重新呼唤想念了它的名号,所以我不能在这里说出它的名字,甚至要竭尽所能不去想到它的名字,因为我不知道,它如今已经恢复了几成实力,也不知道一旦对其有了念想,说出来它的名字,是不是就会引起它的注意,将吾等拖入到它所编织的噩梦之中。”
    树干上的面孔陷入思考,许久后才接着问道,“你刚才说,幽都之门已经打开了一道缝隙?”
    碧女道,“没错,吾亲眼看到它从门内冲出,似乎还和那时的守门人密议交流了什么,然后便消失不见踪影,至于我,却被那守门人下手取走了本心,然后又被守门人一把抛出,落在一个姓姜的小姑娘面前。”
    “刘传檄进入幽都之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吾曾经跟刘传檄提起,那里是荒芜绝望之地,是不知多久之前的各种生灵埋葬自身之所,他自此便动了心思,并且在吾的帮助下,真的借用阵法开启了去往幽都之门的通道……吾当时也想取回自己丢失的本心,没想到却在最后被刘传檄偷袭重伤,直到遇上木姥姥驾临姜家庄园,将吾救起。”
    木姥姥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道,“碧女,你确定已经完全感知不到通向幽都之门的道路?”
    “确定。”
    “老身召集诸位在此集合,为的便是看能否进入幽都之门,搜寻捕猎那些古老生灵之残骸,用以加强己身,在将来更加剧烈的变故中保有一席立足之地……如今虽有些许变化,但吾等已经定下的目标却不能改变,还是要尽全力在更大的变化来临前提升自身,至少要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那么,为了能抢得先机,这名为黑山老妖的人啊,对于吾等而言便是不可或缺的密钥,必须要将其纳入我们的控制之中。”木姥姥说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孔随即隐入树干消失不见。
    树冠上无数人头果实齐齐掉落,同时自地下传来轰鸣巨响,无数长满倒刺的蛇藤破土而出,刺入一颗颗头颅之中,飞速朝着顾判离开的方向追去。
    下一刻,大片纸钱纸人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深处。
    姽婳目送蛇藤纸钱远去,忽然幽幽一笑,虚幻的白色身影裹起地上的仕女雕像,一点点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朱参事,你刚才关于异闻事件根源的问题提的很好,我们为什么总是会对这些东西心生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它们能够杀人,更重要的是,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它们是未知的,而最为深沉的恐惧,也往往源于未知。”
    顾判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抹去额头上刚刚融化的雪水,饶有兴致地接着说道,“从古至今,人们一直生活在处于对未知的恐惧之中,就说很久很久以前,人们不理解风火雷电的形成原理,从而畏惧它们,将这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称之为风神、火神、雷神、电神等等,并向它们跪地拜服,献上贡品祈求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救赎与宽恕。”
    “不过人是最善于学习的生灵,因为只有通过学习,通过实践,才能更深层次地去探索天地之间的规律,来消除人们本身的恐惧,所以到了后来,当人们弄清楚了这些天象地质所产生的原因后,这些令人恐惧的事物逐渐的开始减少,变得可以被人理解和利用,我们开始能够更理智地看待天地万物……”
    “但是啊,谁知道老天爷到底执不掷色子,如今天地之变化啊,就仿佛它故意要表现出荒谬与不可思议一样,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非但没有随着人们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少,反而突然间爆炸式增长,所以说,如何真正探究这些恐怖强大的未知,成了人们能否继续生存下去至关重要的一环。”
    第290章 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朱昝一直听得入神,终于等到谈兴大发的顾判却忽然有些疑惑地打断了顾判,小心翼翼问道,“百户大人之言发人深省,令属下佩服地五体投地,不能自己……惜乎属下太过驽钝,还从未听说过关于风火雷电产生原因的解释,不知大人能否在这方面为属下解惑?”
    顾判顿时愣住,停了片刻后才叹了口气道,“在咱大魏官定的神祠里,是不是风神雷神这些神明,都在列神台,受俸香火啊?”
    朱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偷眼看着顾判的表情,更加小心翼翼道,“回百户大人的话,这些神祗都在……都在列。”
    这可真特么的,这就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下场。
    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现代教育,思想已经基本定型的古人,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搞清楚风云雷电形成的科学原理,简直比让老母猪上树都难上几分。
    顾判暗暗叹了口气,当即转移了话题道,“这个真正解释起来很麻烦,等什么时候我心情好又有时间了,再慢慢跟你说……”
    他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反正现在他是领导,自然怎么说都是对的,不可能引起任何质疑,就算有疑问,也要给他憋回去才是一位合格属下应有的素质。
    听到顾判毫无诚意的推脱,朱昝果然恭敬道,“属下明白。”
    “前面就是我们之前到过的镇子啊……”顾判微微颔首,透过茫茫风雪,看到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面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朱参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朱昝顺着顾判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陡然惊叫道,“大人,那镇子里竟然亮灯了!”
    顾判抹了把从嘴角流淌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雪水的液体,“嗯,你说我们要是现在过去的话,会不会有温柔可人的大姑娘小媳妇把我俩请进屋内,好酒好菜伺候一番?
    朱昝陪笑道,“百户大人说笑了,之前镇子里明明黑灯瞎火的,别说人了,就连猫狗都没有一只,如今却忽然灯火通明,定有蹊跷在内。”
    “那依着朱参事的想法,我们该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况?”顾判微微皱眉,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在犹豫不决。
    朱昝观察着顾判的脸色,试探着小声回道,“这……以属下拙见,倒不如暂且避开此地,待回到司衙后,再调集人手过来一探究竟,从容处置。”
    “当然,以百户大人的实力,处置查办这里的异闻事件绝对手到擒来,属下说的暂避只是建议,对,建议。”
    顾判盯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灯火看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朱参事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那就依你所言,我们绕路,暂且避开这里。”
    两人当即调转方向,从大路上下来,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朝着左前四十五度方向走去。
    如此行出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再次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本不应该出现的灯火小镇,齐齐陷入沉默。
    “大人……”
    顾判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温暖灯火,忽然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世道一直就是如此,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要你敢露出一丁半点儿的怯弱,保准会有一堆尖牙利嘴的家伙围拢上来,要从你身上咬掉一块肉下来。”
    “朱参事,那你说说,在这种情况下,最有效的保护自己的办法是什么?”
    朱昝握紧了手中长刀,咬牙狞笑道,“百户大人,既然我们想走,它们却又不想让我们走,那就只好针尖对麦芒地做过一场,要么我们过去将它们杀死,要么我们被它们杀死,这样就不会有矛盾问题了。”
    “朱参事不要太过激愤,世间之事终归是要讲道理的,当我们遇到难以解决的矛盾问题时,首先就是要找到造成矛盾问题的那个人,然后好好地去跟对方讲一讲道理,只要说服了提出问题的人,问题也就不复存在……这就叫以理服人,以情动人,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说是不是就该这个道理?”
    朱昝又听得入了神,几乎忘记了回话,愣了许久后才猛地一拍大腿道,“百户大人言之有理,只要讲道理说服了提出问题的人,那肯定就没有任何问题,这么简单的道理,属下竟然一直都没有想到,还一直想着要武力解决问题。”
    顾判整了整衣服,当先朝着前方亮灯的地方走去,“道理是简单,但要让别人认同咱们的道理,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我们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能说服他们,至于到底该怎样和他们讲道理啊,一会儿我先来示范一下,你认真学着点儿。”
    “属下明白……”
    顾判一步步来到灯火通明的小镇边缘,默默注视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鼎沸的人声,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天寒地冻,大雪封路,两位贵客远道而来,还请进来镇子里好好歇息一下。”
    悄无声息间,一个挑着灯笼的窈窕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微微蹲下身体朝着两人福了一福。
    朱昝不由自主同时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百户大人到底是怎么和这些异类沟通,也好学上一手,万一日后他再单独遇上此类情况时,能有个真正有效的处置办法。
    倏然间猩红烈焰翻飞,森寒光芒爆闪。
    朱昝呆呆站在那里,怔怔看着顾判缓缓收了斧头,好整以暇从地上捡起那只完好无损的灯笼,又一脚将地上变成碎片的纸人踩进雪地,搓弄成一团浑浊烂泥。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然后一口气猛地噎住,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
    这……
    百户大人不是刚刚说的要说服对方,好好去讲一讲道理吗,怎么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就抡斧子干上了?
    “看到了吧,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顾判将那盏灯笼拿到近前仔细观察,随后将它丢到地上一脚踩灭,叹了口气道,“不过看里面还有很多异类有想法有问题,我们想痛痛快快离开是不可能了,就只好找到它们,一个个讲道理去说服了。”
    “大人所说的讲道理……”
    顾判摆摆手,直接打断了朱昝的话,“朱参事啊,你也算是朝廷里面披甲持刀的老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拳头大就是世间最硬的道理?也不知道把所有反对我们的家伙都做掉,就绝对不会有谁再敢反对我们了?”
    朱昝当即躬身抱拳,肃然道,“百户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属下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第291章 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