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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执着地响了很久,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裹个浴巾出去接电话时,听到房门口唐逸舟的声音。
要不要我帮你接?
是陈思瑶的电话,说是家里包了海鲜粽子送过来。她骑着小毛驴,路口不让停车,所以喊周念过去。
周念还在洗澡,唐逸舟帮她去拿的。
洗完澡下楼时,唐逸舟刚好拎着陈思瑶拿的粽子回来。周念看了下,巨大的几个海鲜粽,一个比周念双手抱拳还要大。
她不过来吗?直接走了?
陈思瑶?不知道啊,她看起来好像有点着急,没说两句就走了。
唐逸舟耸耸肩,举起手中另一个便利店袋子,吃冰棒吗?刚好看到你喜欢吃的火炬。
半日的时间,他好像完全忘却了早上被周念呛声的经历,树影轻晃洒在少年发梢,将短发边沿的汗珠照得亮晶晶的。
他看着周念,嘴角青紫一片,但双眼很亮。
不用了。
三个字在周念嘴边打了个转又吞下。
好。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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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老人装了两袋粽子和鸡蛋拿给周念,嘱咐她一袋拿给外公,一袋拿给姜家的哥哥。
周念换了身衣服,天蓝色T恤随便搭了条宽松短裤,头发半干便没有绑起来。这回出门倒是记得带上了手机。
她先去的姜陆潮家,家里没人。周念只能把那500元又塞回了口袋里,转身走向了后山。
山道并不小,前两年村民出资一同修建拓宽过,装上了路灯,每天来这里散步的人不少。
橙黄色的夕阳倒映在碧绿树梢,波光是金色的。傍晚的风交杂着林间蝉鸣,温热舒爽。
山不高,周念爬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山顶是一片庙宇。
抑或说,是一座祠堂。
古朴的老式建筑,红砖褐瓦,不算多么恢弘,外墙的神像涂鸦甚至掉了一半漆。
再往上十多年,厝村其实有很多类似的建筑,分属于不同姓氏的祠堂,近几年移风易俗拆掉了不少建筑,这座祠堂算是保留得最完好的,也成了附近居民祭祀和凭吊的地方。
一般来散步的居民走到山路尽头就会折返下山了,不会走进祠堂来,因此山顶格外安静。
跨进高高的门槛,一道清瘦沧桑的背影正在廊下清扫落叶。
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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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的外公叫李元书,从周念记事起,他就在这祠堂里做守庙人了。
听李一清说,他从前是村里唯一的物理老师,十分受爱戴。
在周念的认知中,物理就等于科学。
可是教科学的老师怎么会成了略带迷信色彩的守庙人呢?
李一清回答说,因为外公孤单,他想要离外婆更近一点。
后来周念理解了。
祠堂是缔结死者和活人关系的地方,是他们离思念的人最近的地方。有人相信科学,可当科学事实过于冰冷时,唯物主义者也要溃败倒戈。拜在神佛脚下,就像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再后来,周念也喜欢来祠堂坐着。
有时遇到不会的物理题目,周念也会拿来这里找李元书指点。
挺有趣的画面。
一老一少,坐在香雾缭绕的祠堂里讨论重力加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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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将那袋粽子和鸡蛋拿给外公,去祠堂里对着神位拜了两下,很快就出来了。
和李元书口头讨论了那道行星轨迹题,李元书说不大出来确切答案,只能大抵和周念说说思路。
老咯,外公好久没看书啦。
不知道为什么,李元书说这句话时,周念有点想哭。
过了一会,老人从侧屋拿着一篓子福饼过来,说是下个月游灯节要拿去派福的,叫周念先拿几个走。
说是福饼,其实就是带了一点甜味的干饼,没多好吃,就是讨个吉利。
周念没有多拿,认认真真地数了四个,爷爷奶奶、爸爸、还有自己。
犹豫片刻,又从篓子里再拿了一个,握在手心却没有放下。纠结好一会,终于做好决定,拿走了五个福饼。
下山去吧,天快黑了。李元书弯着眼慈祥地摸了摸周念的后脑勺,泛青的瞳孔蕴着周念不懂的情绪。
周念和他告别,外公再见。
走前,从祠堂前的那棵祈福树上扯了一根红丝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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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山道两旁亮起路灯。
暗蓝的天纠缠着不甘的霞,颠倒在山的另一头,落下半昏不昏的光。
周念踩着时长时短的影子从山上下来,又拐去了姜陆潮家,透过围墙篱笆,里头还是一片漆黑,周念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应。
正要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耳旁一阵嗡鸣。一道痞里痞气的口哨声远远传了过来,喂,周念!
低压的嗡鸣咆哮逼近,石砖好像都颤动起来。
周念一回头,那辆硕大的黑色机车一个甩尾横刹,呜呲,耍帅地停在周念膝盖十厘米前。
姜陆潮摘下头盔,脸上挂着昨儿个唐逸舟留下的新伤,两道刀疤加上嘴角的青紫淤青,看着比昨天更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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