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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的雒阳城恢宏气魄,远比后人想得壮观。二十四条大街纵横交错,道路旁每隔一定距离便栽着桐树漆树,阿楚踩着树荫一路小跑,往永和里奔去。
阿楚现在八岁,发育得却慢,如今也不过到成年人腰上一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其实是不太可以单独上街的。即使在道路上看到这样的姑娘,往往也都是由父母牵着手慢慢走的。像她这样一身贵族打扮,却不顾仪态、在街道上奔跑的,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了。
因此,毫无意外地,她被人拦下来了。
“女郎、请留步 !”
阿楚耳朵一动,立即刹车。绣鞋底薄,她停得不太利索,偷偷扯了下裙子,看了眼鞋面,没有弄破。这是祖母给她秀的,若非确定今日就回雒阳,她断然不会穿这种行动不便的衣物。
阿楚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才发现喊住她的人是个年轻的女性。这女子穿着布袄,梳着双鬟髻,似乎是婢女的打扮。
见她停下来,这人才松了口气。她弯下腰,面向阿楚时神色谦恭,果真是哪家的婢女:“拦住女郎,实在对不住。只是我家娘子见您匆忙,派婢子来问一句,您去永和里是去寻什么人吗?”
阿楚先是没有回答,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即使浪费点儿时间在这儿,伏府的家丁也未必能找到她。更何况,就是找到了又如何呢?她想去荀府,当然是谁都不可能阻拦的。
阿楚于是放心下来。听婢女的话,她家主人应当也是个贵族女子。阿楚略微咀嚼了下婢女的问题,决定不给她答案,歪着头反问:“你家娘子怎么知道我是去寻人的?”
“您贵族打扮,去往永和里,身后却既无车马也无仆婢,因此不是回家;奔跑时会衣摆沾染尘土,不是做客的礼仪;目的明确,方向始终不改,似是早知去向。娘子因此而推测,您是去寻找某一户人家的。”婢女语速很快,像是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背书一般地复述道。
“好吧,她很聪明。”阿楚摸了摸下巴,赞叹了一声。她看着婢女头颅低垂,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既然她知道我正在赶路,时间仓促,又为什么要拦下我呢?”
“娘子说,若有需要,可上她的车辇,送您一程。”
哦,原来是好意。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见小女郎街道奔跑不同寻常,觉得有趣,想要结识于你呀。”这是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
“……娘子!”
阿楚随着婢女一同转头。她发现街对面停着一辆深木牛车,旁边守着一名身着茶色短褐的车夫,正牢牢盯着这边。
准确来说,是看着阿楚面前的少女。
阿楚转而去看这个让人拦她去路的女孩儿。
她看起来比阿楚略大些,十四五岁光景,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型,穿着天青色的交输裙,容貌娟秀,有一双看起来极温柔的新月眼。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正背着手,笑眯眯地看向阿楚。
阿楚也学她背起手,仰面与她对视:“你是谁?”
少女见她这样,倒也不恼,放下手规规矩矩地对她行了一礼,好脾气地介绍:“在下蔡琰,字昭姬,议郎蔡邕之女。”
——蔡、蔡文姬?
阿楚滞了片刻。
“女郎呢?”
阿楚回神,赶忙弯腰回礼:“我叫伏楚。”她被“蔡文姬”这个名字吓了一跳,满脑袋的傅公明高望都被岔开了,更不记得要介绍家世了。
蔡琰抿嘴一笑,却是一眼就道破她的身份:“原来是不其侯家的女公子。那么,女郎要上车吗?”
“好呀。我要去荀府,昭姬姐姐愿意送我吗?”
蔡琰微笑着伸手。
……
东汉牛车广受权贵欢迎,是因为步伐平稳徐缓、车厢宽敞而有遮蔽,既舒适又方便。只是阿楚现在只图速度、不求舒坦,因此牛车对她而言还是不比马车,车夫也只能费劲鞭牛,好让它走快些。
不过,代步工具无论怎么缓慢,也是比她自己的小短腿跑步快些的。阿楚频频望向窗外,看到四周景色不断向后掠去,心下稍安。
昭姬姐姐性格体贴,见她如此焦急,端过小几上的一盘餈团,向阿楚的位置推了推:“女郎不用着急,荀家府邸正在永和里靠南的位置,想来马上就能到了。”
阿楚捻起一块糕团,小心地尝了一口。不知这餈团里加了多少糖浆,甜味直冲脑门,齁得她直皱眉。
蔡琰见她这模样,抬袖笑起来,新月眼都弯成两道小桥:“女郎吃不来甜?实在抱歉,我有些嗜甜,因此柘浆可能加得多些。要喝水吗?”
阿楚缓了好一会儿,嘴里的甜味才冲淡一些,只是喉咙里还是酸酸的。她盯着桌上的小杯:“姐姐,这不会是蜂蜜水吧?”
“女郎说对啦,是蜂蜜水呢。”
“……”阿楚转移话题,“昭姬姐姐叫我阿楚就好。我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因此没有乳名,没有及笄,也没有提前取表字。”
蔡琰道:“阿楚诞生时的传言,我父亲也有所耳闻,你没有乳名,不在雒阳长成,也算是幸事吧。”
阿楚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只是蔡琰说得含糊,她不能确定,只好旁敲侧击地问:“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要拜访荀家吗?”
蔡琰含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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