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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听到消息时难得失态,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的暗卫,沉默良久,才真诚地提出了疑问:
    “袁公路疯了?”
    ……他兄长袁绍有诛杀宦官、反抗董卓的义举在身,声名很是远扬了一阵。可袁术这被中央明拔暗贬、终日混在世家堆里结党的大少爷,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在身上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即便如今王朝风雨飘摇、似至迟暮,但只要礼乐没有彻底崩坏,天下人终究是要看“名”的。
    哪怕刘辩没敢与他撕破脸,将“袁公路夺走陈留王”一事昭告天下,可一个州刺史,新上任时带了个雒阳来的藩王,这背后的意思,又有几个人真的看不懂呢?
    因此,不出所料地,袁公路招募乡勇、拉拢诸侯的道路走得并不很顺畅。
    从汉臣的角度来说,袁术挟陈留王而割据一州,是把“狼子野心”写在了脸上;从墙头草的角度来说……他起家晚了太多,比不过北方袁绍。
    在袁术兢兢业业打地基的时候,袁绍也慷慨激昂地送上(由陈琳书写的)密信,痛斥嫡弟不臣,婉转地向今上表达了一个意思:
    袁术自己作死,您去找他麻烦吧,别来烦我。
    好在南北两方的腥风血雨暂时没有波及到西北,秦楚的大将军府因而也安定了一阵,转眼便到了岁末年关。
    一月中旬,正是中原下雪的时节。
    瑞雪兆丰年,光熹二年第一场雪来得声势浩大,一夜之间,白色便覆盖了整座雒阳城。
    “说是安定……天子今日又找我哭丧了,说南方袁术虎视眈眈,董卓立‘汉献帝’一事历历在目,他昼夜辗转难眠,唯恐徐/州生变。”
    “嗯。主公是怎么答的呢?”
    “我说,你要我下去打也行,先把姓杨的说服了。”
    荀彧笑了:“陛下想必无法给您答复了。”
    “是啊,”秦楚坐在八角小厅下,晃了晃黑漆小盏,冲他弯了弯眼,“杨彪是袁术女婿,哪能真的承认‘袁公路有不轨心’啊——对了,奉孝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庭院石板路上传来阵极轻的“沙沙”声,刚扫净的青石上很快铺了层薄雪,又被人留下一串脚印。
    “主公说我什么呢?”军师祭酒难得放下了念念不忘的鹅毛扇,撑了把素色油纸伞。
    他一弯腰便钻入亭中,将怀中抱着的的褐色陶坛朝食案上一摆:“蜂蜜。”
    “在想你怎么还不来——多谢奉孝了。”秦楚对着他点点头,偏头看了眼庭院。
    孙策吕布一人握剑一人持戟,还在热火朝天地对打着,庞德做裁判;曹操环胸立于廊下,偏头与周瑜聊着什么。
    “他们倒是惬意。”
    郭嘉摸摸陶坛,找到启封的木线,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密封口,很不客气地朝着自己的茶碗里舀了一勺,看着透明微金的蜂蜜化开在茶粥之中,才笑了一声:“入了春,武将们恐怕就没有闲心了。”
    秦楚点点头:“天子啊……就算袁术尚未准备彻底,将爪牙全部露出,陛下也要忍不住了啊。”
    荀彧没说话。他大概是将军府上下唯一对刘姓皇室能有好脸色的人了,哪怕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在天子相关的诸项讨论中保持了沉默。
    秦楚拿她一贯漠视“君臣父子”的语气轻快道:
    “虽有弘农杨氏等世家替袁术找补,可他带走陈留王、于徐/州招兵买马的事实可都在那里。
    天子此前未曾发难,一来顾及朝中世家,二来忌惮袁绍兵马,三来……他心里也未尝不希望刘协远离雒阳呢。”
    孝灵皇帝轻长子而重次子,若非十二年前伏氏初步清理了宦官,年初皇帝驾崩时,常侍们会借机扶立刘协也说不定。
    这当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对于刘辩来说,最能给他留下阴影的,恐怕还是董卓。
    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回来时总是不一样的,以刘辩如今狐疑犹豫的表现,他会忌惮刘协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现在么,”她端起陶盏,悠然呷了口茶,“他更怕袁氏。”
    袁氏,自然是包括袁术与袁绍的。
    “开春南下,于主公而言也是必要的。”荀彧终于开了口,用的照旧是他文雅的士族腔调,说出的话却并不太温和,“袁术刚愎,不足为惧。只是此人占据徐州,或许会为袁本初提供条件。”
    秦楚:“怎么说?”
    郭嘉沉吟片刻,对着荀彧点了点头:
    “袁术意欲拱立陈留王的心思太过明显,论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天子暗弱,袁本初据兵于冀州,屡次推辞不回雒阳,势力日强。人们看见袁公路,只会觉得天下已乱;可看到袁本初,就会产生在乱世割据分裂的心思。”
    袁术募兵结盟的举止更像是个引子,提醒着世人某种“大逆不道”的可能,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看向袁绍的目光,便有了变化。
    当你默认这时代仍是天家至上时,看割据一方的诸侯,便是看“不臣之辈”。
    可是,当你意识到这是已起的乱世时,他便可以是“绝佳的同盟”或是“非凡的君主”。
    而秦楚——尽管并没有刻意朝着那条路前行,却还是极自然地走上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道路。
    她飞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一跳,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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