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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臣(科举) 第59节

      “贤......贤弟,你说......你说这山长把书院......把书院建在这里,这不是折磨人吗?”武徇一边撑着腿喘气,一边还在跟谢良臣吐槽。
    谢良臣打量四周,却见爬上来的学子与自己差不多,虽是有点累,但也没武徇折磨夸张,倒是有点明白这山长的意思了。
    科举考试从来就不简单,除了考场环境恶劣外,每日坚持早起读书,笔耕不辍也是十分考验人意志的事。
    而爬这石阶,除了能锻炼身体外,同样也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刚才武徇就有好几次说不想爬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了忍,歇过之后继续爬。
    至于其他人,谢良臣也观察过,有的人跟武徇一样,也是爬一会歇一会,而有的人则是一鼓作气爬了上来,这两者无论体力还是其他,肯定是有差别的。
    “倒也未必,我看这书院的山长很是有些用心良苦。”谢良臣笑了笑,然后把腰间掖着的袍角放下去,又抽出折扇扇了扇风。
    “算了,总归我也不在这里读书,想来以后也没机会再爬这石阶了。”武徇喘匀了气,也把袍角放了下来,顺便整了整衣衫。
    两人相携往里走,入眼便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三面各有一排学舍,正中间那座屋子最高,有两层,最上一层中间挂着个牌匾,上书“青山书院”四字,看起来很是大气磅礴。
    而此时正中央的广场上,正密密麻麻放了不少的蒲团,有学子已经在上头坐好,后面陆续也有人跟进。
    谢良臣与武徇也选了位置坐下,不过却是都在末尾,然后他刚转头,就发现广场旁立了块石碑,上头写着青山书院历来考中进士的人有哪些,又是哪一年考中的,总数大体有十数人之多,另还有不少举人的名字,只是排名较后。
    能培养这么多人才,这个书院属实厉害,谢良臣也起了些敬畏之心。
    等广场上的蒲团上都坐满了人,随着三道钟声敲响,上面一个胡子全白,身着长衫,头戴纶巾的老者便出现了,然后开始宣读本次文会内容。
    按内容上所写,文会开始时会由前任魁首抚琴雅弹,而后按着魁首所吟诗赋,众人按着曲中节拍顺序,被点中的人则现场作诗,然后诗文当众诵读,众人品评交流,选出其中佼佼者。
    再之后则是以书画会友,若是擅书法者便写字,若是擅画者则作画,具体哪种,不做强求,但仍会选出其中书法精妙、画作超群者。
    至于最后一项,就是思辩会。具体流程为,凡自信能辩者皆可上台,若有人想与之一较长短,山长便出一题两人论辩,胜者继续守擂,败者退出,之后再有挑战者则继续上台,如此往复,直至无人再辩,剩余那人便是魁首。
    这样的文会倒是新颖,虽比之那种喝酒赏花然后顺便作诗的文会要少了些雅趣,不过众人的互动性倒是更强了,而且现场气氛也更容易被炒到高/潮。
    山长宣读完毕,而后果然既有一青年男子抱了琴在高台上演奏。
    谢良臣虽不会弹琴,不过倒是听过盛平顾弹,因此也懂些音律,上头琴声一起,他便知道对方是此中高手。
    清弹片刻,男子开始启唇吟诗,唱的是《诗经》里的一首,为《豳风·七月》。
    这首诗是诗经里最长的一首,主要描绘了四季之中人们的日常活动,比如春耕、秋收、采桑、狩猎、制衣等等各种生产活动。
    琴音优美,歌声动听,而那青年男子每唱一段,便会适时停下,随后场内便有学子起身吟诗,至于诗中内容,自然也要与唱词相和。
    怪不得这蒲团上写了号数,谢良臣还以为这是青山书院为了管理财物才给这些蒲团编了数,没想到却是这个作用。
    坐在他身边的武徇一直很激动,想着一会要是抽到自己,他该做什么诗,因此脑中不断的想着《豳风·七月》后头的内容,预备先打个草稿,省得一会临时做诗做不出来。
    可惜他想被抽中没抽中,谢良臣没想被点到却被点到了。
    上头男子断句在《豳风》的第八章的“二之日凿冰冲冲”,意思是去河面凿冰,然后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
    这里凿冰来是用作储藏的,同时也是此诗里人们一年到头辛苦的最后一项劳动,之后就是杀猪宰羊祭司祖先等等庆祝活动,因此谢良臣便做了首赞美百姓勤劳的诗。
    他这诗做得中规中矩,完全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寻求立意深刻,要不就是意境绝美,显得尤其的朴实无华。
    武徇有点可惜,毕竟这诗实在算不上让人惊艳,不过谢良臣却无所谓,反正切题就行。
    就像考试,人家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非要绕来绕去扯上半天典故,最后还说是三,且一通分析自己是从如何新奇的角度来解出来的。
    虽然确实能赢得许多的噱头,但是考试这么多年下来,谢良臣只看重实用性以及尽可能简明扼要。
    他这边做完,后头又有一人做了一首,然后第一场就结束了。
    之后就是品评这几人的诗文,大家交流心得。
    其中呼声最高的一首是反讽权贵的。
    在诗歌原文里,农户们狩猎打到了狐狸,然后就会把狐狸皮毛硝制做成狐裘,可却是要送给贵人公子的,打到了野猪,也是把小猪自己留着,大猪给了王公。
    这诗正是批判这种权贵不劳而获的剥削行为,怜悯底层百姓明明收获丰富却过得很差。
    众人传阅诗文,越读越是激动,最后开始抨击朝廷的不公正来,似乎个个都化身成了愤青。
    谢良臣却无甚感觉,因为这些人不也都在追求成为特权阶级吗?否则的话他们干嘛读书,回去种地不是很好吗?
    就像写了《悯农》诗的那个人,最后也成了搜刮百姓的大贪官,一个人做什么和说什么,并不都是一致的。
    当然,因着那首诗的热度,谢良臣写的那首歌颂百姓勤劳的诗就被猛烈的抨击了,还道他这是在自我阉割,是在投降,是没有抗争精神!
    谢良臣见着这群人神色激动,更是有无数人瞪眼看他,苦笑一声,古来文人多愤青,看来他一会还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了,省得一会对方过于激动,真打起架来。
    最后,那首反讽权贵的诗当仁不让的成了第一,不过山长最后却出来表示,谢良臣这首虽是看似平淡,但却质朴存真,所以一会与此诗并排写在一处。
    谢良臣听说后,倒是没觉得真是自己写得有多好,反而在猜,这山长是不是怕第一首诗言辞太过激烈,怕上头人以为他们要造反,所以拿自己的诗中和一下?
    第二场随后开始。
    这次就不是点名作诗了,而是人人有份。因此武徇也格外激动,写字的时候谢良臣就看他浑身肌肉都紧张了起来,背也挺得直直的。
    与第一场不同,因为书法和书画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难制定一个具体的评判标准,所以若是大家写得都不错,那么即便分出了名次,恐怕很多人心中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既然比了就得分出胜负,所以第二场的书画也是各自选出了优胜者的。
    只是虽是选出了优胜者,现场气氛却与之前已截然不同,似乎个个都较着劲,想要一争高低。
    现在谢良臣总算明白这文会为何要这样安排了,这就是分层次的调动起大家的热情和竞争意识啊。
    果然,等第三场开始,很快就有学子上了台,而紧接着就出现了挑战者。
    谢良臣已经全然是围观的意思,武徇因着两场都落了空,很是不服气,便在一旁跃跃欲试,打算等这人下来后他就上去挑战。
    谢良臣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路上有人跟他们说,要是无绝对把握,最好不要轻易与人争执的话来,然后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客栈里,武徇的书童正在给他上药,谢良臣皱眉看他,对方却仍嬉皮笑脸。
    “武兄似乎很高兴?”谢良臣无奈摇头。
    武徇“嘶”一声,五官皱成一团脸上笑意却不减,闻言回道:“虽是结果不如人意,但是过程却让我受益良多,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应该还会再来的。”
    之前还道石阶难爬,现在跟人打一架了,倒是开始流连忘返了,谢良臣对他这逻辑实在是不敢恭维。
    青山书院最后一场论辩会开得极其狂野,很多学子因为互相说服不了对方,到最后就会由文斗升级成武斗。
    不过就算是武斗也不能太过,不许找人帮忙,不许使用工具,以及不许太过下三滥,算是正大光明的打。
    其实文人间打架并不少见,因为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之余,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时常就会发生骂战,骂得上头了就会打架。
    甚至像前世清朝晚期,社会上已经开始出现报纸,那些打输了的人还会在报纸上公报私仇,拐弯抹角的骂对家。
    据说最离谱的一次文人打架是,两人都是研究佛学的大家,结果因为意见不合开始争论,声音大到隔壁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突然吵架声戛然而止,邻人过去查看情况,却是两人都互相掐着对方脖子,因此才出不了声。
    “那武兄下次来前可千万记得练好拳脚,我看渝州的文人身上都带点彪悍之气,脾气也暴躁些,若无准备,下次可千万别擅动了。”谢良臣只好这样劝道。
    “嘿嘿,那是自然,不过要我说,还是这样才痛快,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凭实力说话。”武徇朗笑道。
    “如果确实争论不出个结果,这样的确不错。”谢良臣也跟着点头,谁说书生的实力就只在文学造诣上了?在除此之外的很多地方也是可以分出胜负的。
    又在渝州呆了几天,谢良臣便与武徇乘船过江,往临关而去。
    临关是由四川往关中的要道,有且只有这一条路,关隘险要,易守难攻,山路也难行。
    因为很多南来北往的商队也会走这条路,因此谢良臣与武徇便搭了一个北上商队的顺风车,一起赶路。
    这些商人乃是打南边而来,具体贩什么货物谢良臣不清楚,只知对方把板车上的东西看得很紧,一直拿油毡布裹得紧紧的,遇到城门士兵检查,领头的人也是第一时间就上去给银子。
    所以这么一路上下,谢良臣他们竟一直不知对方到底在卖什么,每每他旁敲侧击的打听,对方都是含糊带过,只道是些土特产,不值钱。
    既是不值钱的土特产,为何如此沉重且要掩人耳目呢?
    谢良臣直觉这里头有问题,然后一日夜深,他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在路过板车时朝底下射了粒石子出去。
    麻袋破了个小口,一些细细碎碎的东西散落了出来,因着天黑,谢良臣看不清,未免打草惊蛇,便打算第二天再来查看。
    天刚微亮,谢良臣就听见了有人低声训斥的声音,知道是领头的人在骂车夫,他转个身看向昨日那射破麻袋的地方,就见那车夫正在清理地上的麦子。
    粮食?他们从南方卖粮食到北方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谢良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把此事压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送走
    跟着商队又走了半月时间, 一行人在保定分道扬镳。
    谢良臣和武徇稍后会继续北上,而这批运粮的商队则在渡口将货物装了船,据说还要往黄河上游走。
    趁着无人注意, 谢良臣给江着使了个眼色,让他偷偷去想船家打听这些船要开往何处码头,得到的结果却是称他们要去开阳。
    大融首都上邶才是全国最为繁华之地,若要粮食卖出高价,定是上邶最合适,可是他们却偏偏要把粮食卖去靠近边陲之地的开阳, 如此舍近求远的事实在是蹊跷。
    粮食事关国家大事,谢良臣只希望这些商人不要太过糊涂,也希望真是自己想多了。
    出了保定再往北走就是京城, 谢良臣与武徇想着离会试时间尚有几月,便乘船沿黄河顺流而下, 去了津门。
    津门地势平坦,北高南低,由于黄河多次改道,且数次由津门附近入海, 所以沿途设置了多处沽口, 漕运十分发达。
    又兼此地紧邻京城, 乃门户之地,因此不仅城墙建得十分坚固, 而且还有兵团驻守,人数在两万人左右, 由京中皇帝直接派心腹部门统领。
    谢良臣与武徇才入得城来, 便被眼前热闹惊到。
    以前他们去江城, 只道城中商铺林立, 且建筑比县里、镇上要好,再就是卖各种各样小商品的人更多,大家穿得也更好。
    至于那种豪富人家,虽有,却不多,偶有出行,排场亦不过二乘马车,随行豪奴也不过数人,可是津门却不同。
    这里全不是小打小闹的样子,来往皆是大型漕船,据说每年有高达数百万石米粮经此转运,又兼此地产盐,沿河据说设有万灶,熬水煮盐,霜未至而草枯,便是说的此地产盐之盛。
    除此之外,这里紧邻渤海口岸,还有商船由此入海与他国贸易,因此富庶又加一层。
    不说那些盐商粮商了,就连寻常百姓家也比别处过得好些,街边开的商铺装饰豪华,货栈来往亦都是大客商,比江城还阔两倍的街道时不时便有香车宝马交错而过,硬是把原本宽敞的道路挤得满满当当。
    不愧是扼守京畿的重地,谢良臣与武徇惊叹之余便在城内各处游览,不过才在客栈安顿下不久,街面上便出现了大批的官兵。
    官兵们皆荷刀覆甲,气势汹汹的赶人,看去向似乎是朝津门东街的方向去。
    津门东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有些武将的官邸也在那边,不过看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调兵遣将,倒像是去拿人。
    街道上百姓们纷纷避让,谢良臣与武徇也只在楼上将窗户微推开了些看,等这批官兵消失,他们就又收回了视线。
    古代罢官抄家实在是太寻常了,尤其是大融,重文轻武,本朝武官稍不注意便会人头落地,这次也不知何人遭殃。
    两人收拾好东西去客栈大堂吃饭,没坐多久,外头就有衙门的差役闯了进来,据说是搜捕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