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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客厅里唐起云被围着问家里重新布置的过程。
    厨房的台面最边上,放着两个一次性碗并两双一次性筷子。
    “这是最后一锅的头两碗,师哥他们让先夹。”周允庭解释,让方应浓先选。
    方应浓了然地看了他一眼,问:“够吃嘛?还有米饭呢。”
    “还有米饭呢,吃得饱。”周允庭现在还在发育,胃口极好。
    两人在最边上席地坐下,周允庭问她近况。
    暑期三个月,方应浓去工作室并不频繁。
    记忆里这时候他们俩是没说过几句话的。但经过一年的补习,情况变得截然不同,方应浓和周允庭已经很熟,可以轻松聊起很多话题。周允庭问得多,方应浓回答起来也细很多。
    “一边玩一边弄嘛,搞了差不多有小一月,也不算累,玩的挺开心的,还省钱了。”
    房子是九十年代单位集资建的,公摊面积少,是很实在的八十来平,当年老人赶着第一批买,价格最优惠,住到如今很有些年头,现下是年轻人住,自然是按年轻人的喜好风格来。趁着暑期时间长,方应浓和唐起云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
    两人预算不高,唐成端还问过他们是否需要资助,两姐妹都说不用。考虑到这俩孩子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尤其是方应浓,不知道给别人刻了多少个章子,唐成端便很放心地没再问过。
    为了省钱,一切两个人亲力亲为,该留的留,该丢的丢。
    顶着报纸帽,家具盖上塑料薄膜,一点一点挪动,客厅的墙壁粉刷成天蓝色好像看起来有些单调,两人一拍脑袋,挤了颜料就开始往墙上画画,连老式的条柜等这些家具都重新刷色,好和整体搭配。
    丢了很多东西后,客厅宽敞不少。
    一个空间一个空间来,弄好客厅弄卧室。两人分了房间,方应浓搬进了隔壁卧室,各自按照爱好重新布置,书房换了一下颜色,其余的没动。
    颜色改造后,家里看起来大为不同,整个环境都变得明亮轻快。地板上铺了一层泡沫垫再一层地毯,家电家具底下都新打了一个十厘米高的木头架子撑着。二楼潮湿,木头架子下面都放了一包生石灰。
    整个家里,最花钱的就是家里地毯和新换的灯具,其次是那些木头架子。
    “正好有个展览奖金到了,加上暑假给人刻的几个章子,全搭进去了。”方应浓这样说。
    周允庭诶呀一声:“咱们都不知道呢。不然今天就一起庆祝了,你还缺什么嘛?”他小声嘀咕,“我连礼物都没准备。”他之前每周末都会来这里给方应浓两人补习,对于这个家前后的变化之大观感最明显。
    方应浓好笑:“又不是乔迁新禧,要你礼物干什么?”
    周允庭只冲她笑:“我想送。”笑得很讨喜。
    奇了怪,小时候这么可爱,怎么长大了就话少很多。
    男大十八变?
    方应浓看着周允庭去添了碗饭回来,问他:“你是不是长高很多啊?”
    “马上一米七了。”
    那是长高不少,一个暑假就高出方应浓一截。
    “吃慢点,对消化好,包饺子不急的。”方应浓说道。
    周允庭点点头。
    第一次见时,方应浓也是这样的语气,跟周允庭讲:“看仔细点,注意字内留白。”
    周允庭当时心里第一念头是,这位小师姐和传闻不一样。
    在见到方应浓本人前,周允庭已经从工作室墙上贴着的《苕溪诗帖》和众人口中先知道了方应浓。
    老师的干女儿兼爱徒,天赋高,耐心好,很下苦心。
    人很好,就是不太好惹。
    怎么个不好惹法,大家反馈:你看到就知道了。
    周允庭听闻这个说法已久,直到有一天,一个圆脸、白白嫩嫩的姑娘站师哥面前,往日活跃的师哥跟个蔫头鸟似的,老老实实,周允庭当即有些诧异,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小师姐。
    因着方应浓入门早,年纪小,大家叫她时,都喜欢在师姐前面加个小。这叫法是已经出去读大学的师兄师姐们叫出来的。
    方应浓初学行书时,第一次临的苕溪诗就被贴上墙。比很多临几遍的都准。
    不是谁的临摹都会被贴上墙的。
    上一位临摹被贴上墙的,是在读高中的一位师兄。
    不知是墙上的临摹先入为主,还是听唐成端说自己女儿说的多,周允庭头次见,就觉得方应浓就该是这样。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大大的,透着些狡黠,看长相是可爱,人却是文文静静的,甚至有些严厉。
    温和的严厉也是严厉。
    初印象会有滤镜。即使平常方应浓姿态疲懒。
    因着这份疲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见了无数次方应浓一起身走动,大家声音都会比自觉变小的场景,周允庭依然认为方应浓是一个可爱认真的小师姐。
    那时周允庭还在学硬笔,方应浓在周允庭身前站住,看了会儿他练字,问:“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小师弟啊?”她在周允庭边上坐了好一会儿,看他不急不忙地练完一篇课文。
    时下酷暑,工作室里还没安空调,挂墙风扇摇头来回,吹出的都是热风,方应浓热得脸红红的,汗珠子不断往外冒。
    周允庭眼角余光扫到她伸手扇风的动作,翻出自己带的纸巾递过去。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俩有过短暂的对话。那是周允庭想学软笔的起因。
    他问方应浓,学毛笔是因为家学渊源吗?
    方应浓说刚开始是,后来不是。
    “有什么区别吗?”周允庭问。
    “我家里人都是搞这行的,先学习这个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懵懵懂懂之时,不知道对什么感兴趣,接触了才知道。”
    周允庭学硬笔,是为了卷面整洁,字体整齐,学软笔有什么好处呢?
    方应浓想了想:“写着开心吧。改变不在一时,要非要说好处,那就是耐心会更好,紧张的时候,比较容易冷静下来。”她并没有一味夸赞,只是有一说一。
    两人对话都很实诚。
    周允庭实在没觉出方应浓可怕在哪儿。
    可见人云亦云,也不是都能信的。
    午饭后休整一小时。
    午时艳阳高照,有两个人先去把烤架洗干净抬去楼顶晾着,其余人热火朝天地包饺子、串肉串。
    家里门是开着的,说笑声漏进楼道里,午饭后就有楼上的小孩陆续闻声下来串门。方家已经热闹非凡。
    五点多钟,太阳没了热度,六点后有家长在楼道里喊自己家孩子回去吃饭,方应浓端着盆一路上去,路过一层,停留一下,让大人们自己先吃,不用叫孩子,难得有哥哥姐姐们作伴。
    打搅了人家聚会,家长们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估摸着时间,七点后,纷纷往楼顶送去自己做的一道菜,走时不忘提醒自己家孩子,不要折腾哥哥姐姐,玩开心了就回家。
    周允庭则是看着刚放在眼前的菜,还在惦记着下午打算的事。他琢磨着,也许礼物的方向可以问一下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