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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嗻。”揆叙亲手解开了绳索,并引着絮儿在最下首的小板凳上坐好。
胤禛就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絮儿,仗着年纪小,语调轻快地说:“絮儿姐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絮儿也是知道些礼数的,眼见整个屋子只有胤禛一个人坐着,便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是捏在这个六七岁的小娃娃手里的。
她急忙起身,惶恐地对胤禛行礼,“这位小少爷,您可是折煞奴家了。您尽管问,奴家不敢不答。”
胤禛也不矫情,直言问道:“遵化有很多狐狸吗?”
“是有很多狐狸。”絮儿轻轻点了点头。
胤禛又问:“来的时候,我见方圆五里之内只有这一座宅邸,今夜窜出来的狐狸却有十几只。你们都是一家子的吗?”
“是一家子。”絮儿又点了点头,怕胤禛误会,她急忙又解释道,“不过,真正的主子只有白先生和两位白小姐,我们这些不过是他们父女豢养的狐奴,平日里仅供差遣罢了。”
胤禛笑了笑,对她口中的“仅供差遣”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又问出来第三个问题。
“你们这么闹腾,遵化县令也不管吗?”
在现代的时候看电视剧,见多了皇子王爷,只觉得县令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只有真正到了古代才会明白,一地父母官究竟有着怎样的权柄。
县令就是整个县的一把手,不但军政大权一把抓,还管着税收和人才的选拔与推荐。
当然了古代氏宗族社会,三年换一回的县令,很多时候行事都要顾忌当地的乡绅大族。
但地方的豪绅富户又何尝愿意得罪县令?
常言说得好,颇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若是真把人惹急了,人家不管不顾地搜刮一通,用搜刮来的金钱买好了门路升迁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普通豪绅想要捐官,还得县令审批呢。
再有就是,若朝廷要修书,下旨征兆各地人才的时候,这些人才由谁推荐呢?
当然是县令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县令既然掌握着一县的权柄,自然也有义务庇佑全县的百姓。
所以,遵化闹狐患,胤禛头一个问的就是当地县令的作为。
絮儿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然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说:“我们这一窝狐狸,是今年夏天才从县城搬到这里来的。”
“原本你们就住在县城?平日里闹事也是在县城?”胤禛蹙着眉,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愤怒。
絮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眼见她问一句才答一句,打一棍子才闷出个屁,胤禛实在不耐烦了,对揆叙道:“还是你来问吧,我听着就行。”
他怕自己再问一会儿就忍不住急了。
在揆叙更有技巧的循循善诱下,胤禛很快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从前这些狐狸不止是住在县城,那些大家族的狐狸本家们,竟然还是住在县衙官署里的。
“竟然嚣张至此?”胤禛已经惊得麻木,反而不觉得生气了。
他好奇地追问:“那你们为什么从县城里搬出来了?可是玩腻了?”
“不,不,不。”絮儿连连摇头,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心有余悸地说,“今年夏天,上任县太爷高升走了,又来了一个姓邱的县令。
这位丘县令不但性情刚正,脾气也十分火爆。但凡有闹到他面前的,一律鞭打火烧,毫不顾惜。
我们这些狐狸不敢惹他,只好携家带口纷纷避走,表示服软的意思。”
“你被丘县令抓住打过?”
“四爷说笑了,我们这些狐奴根本没资格进官暑,邱县令哪知道我是谁呢?”
胤禛挑了挑眉,了然一笑,又问道:“那你说说,除了鞭打火烧,丘县令还怎么对付那些大家族的狐狸了?”
——又没被抓住打过,提起丘县令就得得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肯定是这位丘县令做过更让狐狸惧怕的事。
絮儿咬了咬唇,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这才把心一横,脱口道:“邱县令在官暑外架了九门大炮,把当时在官署理的狐狸都炸死了。”
当时她就在县城。
因为胆子小,平日里她不敢随意作乱,县城里的百姓不知道她是狐狸,也没有防备,才让她亲眼目睹了当日的惨象。
实在是太惨了!
九门大炮依次发射之后,整个官署化作一片废墟。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家族狐狸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横飞的血肉。
然后,那位丘县令就悠悠然地让人清扫了废墟,并从地下巴出了狐狸们的积蓄,用那些钱财重新盖了一所官署。
县城的百姓只觉得大快人心,同为狐狸的絮儿却只觉惨不忍睹。
胤禛拍手赞道:“干的漂亮!”
絮儿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听闻了这样的惨事,竟然丝毫不觉悲痛,还拍手称快。
“看什么看?”胤禛白了他一眼,“只许你们狐狸欺负人类,就不许人类报仇吗?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听絮儿说完,胤禛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聊斋志异》的篇章“遵化署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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