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让顾晴夜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又拔腿跟了进去。
    厉司瀚刚推开门，就见穆苒惊慌地坐在地上，两只手四处挥舞着想要抓什么。
    她的左手手背上涌出鲜血，而旁边的点滴架，也被打翻在地。
    将这一幕收入眼里的厉司瀚，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健步走过去，将地上失措的厉太太抱起，“别怕，我在这里。”
    他低声安抚着，踢开地上碍事的杂物，把穆苒放到床上。
    “怎么不叫我？吓坏了吧？”
    跟刚才凶神恶煞的语气相比，此刻的厉司瀚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
    穆苒怔怔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说话，眼中带着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痛了，还隐隐透出泪花。
    “嗯？”厉司瀚握住她的左手，发觉那一簇鲜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男人漆黑的眸落到后脚跟上来的顾晴夜，声音跟眼神一样冷。“愣着干嘛？去叫医生。”
    没发现厉太太的手受伤吗？
    被吩咐的顾晴夜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答应得格外痛快。
    愿意吩咐他，就说明老二的气消了一大半。
    “好，等会儿，我这就去。”说着，化身为风火轮，火烧火燎地跑了出去。
    他一走，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穆苒抱着腿坐在床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她收入耳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厉司瀚，你告诉我，现在是晚上吗？”
    她抬头，巡视着厉司瀚声音传来的左边，声音干硬地问。
    厉司瀚深邃的眸子一暗，当厉太太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着她已经在怀疑了。
    “不是。”
    话音刚落，穆苒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但很快，就感觉被人拥到一个熟悉的怀抱。
    厉司瀚将她的身体用力圈在怀里，缠得很紧很眷恋。
    尽管如此，她的颤抖并未停下，发红的眼圈涌下两行眼泪。“昨天也没有停电，你骗我的是吗？”
    她仰着头，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害怕，又是那么殷切地希望厉司瀚的答案是否认。
    可结果，厉司瀚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完全可以再找个理由骗她下去，但厉司瀚却忽然失去了欺骗厉太太的兴致。
    这种欺骗已经失去了意义。
    当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真相爆发的那一刻就越加残忍。
    况且厉太太不是傻子，停电能糊弄她一时，却不能永远。
    穆苒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眼里的光彩，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好似失去了水分的玫瑰。
    “怪不得……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看不清了……”她轻声地说着。
    还以为是血流入眼睛的缘故，又或者是快要晕过去的缘故。
    其实都不是，只是失明的前兆吧？
    没想到她避开了嫁给李建忠，却没有躲过失明的命运。
    厉司瀚慢慢挑起她的下巴，对上厉太太毫无波动的眼睛，清冽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提醒她。“只是暂时的，不会永远，会恢复视力的。”
    “是吗？医生说的？”
    “我说的。”语气带了十二分的笃定。
    如此霸道的声音，一如既往厉司瀚式的作派，倒是将穆苒心里的悲凉冲淡了不少。
    不过，厉司瀚这么说，也是为了安慰她吧？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声地回答：“嗯，那我信你。”
    至于内心信还是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得出来厉太太的言不由衷，厉司瀚的眉头微拧起，刚要说话，顾晴夜带着一干医生和护士冲进来。
    “快点，我嫂子的手流血了，去处理伤口啊，还要我吩咐？”有些嚣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穆苒的眼睛能看到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一幕格外滑稽。
    那个嘴巴上说着我嫂子手流血的年轻男子，自己还鼻青脸肿呢，伤得比她这个嫂子还厉害。
    医生也是懵逼的，但不敢违抗顾晴夜的命令，匆匆给穆苒包扎了一下。
    “嫂子，我是顾晴夜啊，之前见过的，还记得吗？”尽管接收到厉司瀚冷飕飕的目光，顾晴夜还是厚着脸皮凑了上来。
    穆苒弯了弯嘴角，眼睛格外明亮，点头道：“有印象，大半夜在厉司瀚家里喝酒的那个？”
    旁边的男人化成了自动制冷器，源源不断地放出冷意。
    好一个厉司瀚家！难道厉司瀚家不是她家？
    可惜，厉太太现在是真的眼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不悦。
    “对对对，就是那个。”顾晴夜说着，一边觑着厉司瀚的表情。
    穆苒点头，声音软软的，“你来看我吗？谢谢。”
    尽管猜到肯定是厉司瀚的原因，但穆苒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这……”
    要自己不是罪魁祸首，回答这个问题就完全没有压力。
    但因为他是造成穆苒失明的元凶，所以顾晴夜就没有底气直接说是。
    然而，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
    在犹豫和直面惨淡的人生之间，顾晴夜选择了后者。
    “嫂子，我还是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来看你的，也是来请罪的。”
    “恩？”穆苒眼里浮上不解。
    请什么罪？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顾晴夜满脸羞耻，“撞到你的罪魁祸首正是我，为此老二已经快恨不得把我杀了。”
    说到后面，那语气，别提有多委屈，配上他那一脸伤，简直滑稽得不行。
    十多年的兄弟感情呀，说不要就不要了，就算是重色轻友，也不该是这个重法吧？
    可这些心里话，顾晴夜没胆子说。
    这么严重……穆苒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顾晴夜的话又急急接上：“但是嫂子，我敢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坐在后面那辆车啊……算了算了，这些不重要，反正最后导致嫂子你被撞了。我是罪魁祸首，我罪该万死，我万死不辞……要是我的眼睛用得上，就挖出来给嫂子你装上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大义凛然。
    厉太太满腔的哀愁，被顾晴夜一番话给吓没了。“这，这个就不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