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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特区新风

      回到国内的顾骜,还是非常低调的。
    此前的一切张扬,在入境的那一瞬间,都要全部收敛掉。
    国内的79年,炫富有风险呐。
    既然已经用“当天没有巴格达直达京城的航班”为由、去香江滞留了两天,那么从香江再回京城的路上,顾骜就绝对不会坐飞机。
    哪怕自己出得起买机票的钱。
    太扎眼了——不报销那是炫富,报销了就是浪费国家经费。
    他带着伊丝米娜雅,从陆路验过外交护照入境,然后准备搭大巴车去深市的火车站,弄软卧车票回京。
    (深市到粤州是有铁路的,所以90年代京九线开通前,其实火车已经可以从京城直达深市,从粤州稍微绕一绕。)
    学妹的伤势已经彻底养好了,能跑能跳,行动如常,所以也不怕火车颠簸。
    因为大巴车会路过深市湾的海滨公路,顾骜按上次的经验,上车时就下意识地抢了靠窗的座位,让学妹坐在他身边的过道一侧,免得学妹一会儿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伊丝米娜雅微微有些纳罕——学长从来都是很绅士的,去伊拉克也好,回来也好,两次都把飞机上靠窗的座位让给了她,好让她多看看外面的风景。
    哪怕伊丝米娜雅有些内疚,说自己看够了,想换回来,顾骜也都是温柔地说:“我坐飞机都坐腻了,习惯一起飞就睡觉,懒得看。”
    如今做个大巴车,虽然可以看看滨海风景,也不至于要抢吧?
    不解归不解,伊丝米娜雅毕竟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听学长的,所以并没有提出来。
    车子行驶了20分钟,开出去大约五六公里路程后,顾骜确认了一下红树林掩映的海面,发现果然所有死人都消失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示意学妹可以跟他换位子。
    “你想看海?来看吧。”顾骜和蔼地说。
    伊丝米娜雅忽闪了一下眼睛,甜甜地笑着,抓住前面椅子的靠背,曲腿挪到顾骜的位置上,让顾骜从下面往另一侧挪。
    可惜司机开车不稳,微微一个加速,伊丝米娜雅伤愈无力,直接就坐到了顾骜的大腿上。
    顾骜怕伤到她,连忙从后面搂住,免得司机再刹车时、妹子的头磕到椅背。
    伊丝米娜雅的脸色,瞬间像盛放的桃花一样粉红,整个人也无力地软了下来。
    顾骜觉得自己竟然可耻地有些反应。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凝神把妹子抱起来,轻轻放在靠窗的椅子上。
    他压低声音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怕你腰伤没好利索,不能受力,所以稍微往上了些。”
    “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做什么事情肯定都有道理。”伊丝米娜雅恍惚地说,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头靠在顾骜的肩膀上。
    如果到了这一步,顾骜还看不出来、这两个月里,学妹跟他朝夕相处、生出了懵懂的好感,那他就是精神病了。
    但他也知道清纯叛逆的少女,并不明白自己最后要什么,既然对方脸嫩不敢点破,他也愿意让对方继续观望清楚,别被一时激情冲动所左右。
    骗不懂事的小姑娘,太没成就感,太渣了。
    伊丝米娜雅没等来顾骜主动表白,脸色更红了,只好转移话题:“你刚才,是不希望我看见什么东西?”
    “嗯,被你看穿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看,红树林的海景多美。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啊,建立了特区,这才一个月,一个淹死的人都没有了。”
    顾骜对比了两次来深市的差异,内心是真的心潮澎湃,觉得总设计师太伟大了。
    “这么立竿见影?”伊丝米娜雅显然最近没空关心国内的时政,听了之后颇为惊讶,“好像我们出国了40天,国内又发生了很多大事呢。”
    “那必须的,3件大事,对每个人都有影响。”顾骜侃侃而谈地分析了一波,
    “正式设立特区,有追求的人都来了。允许知青不考大学也能自由回城,农村过剩劳动力也解决了。还有就是会上讲话,承认‘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鼓舞了多少人放心大胆做事。”
    这些事情,都是顾骜6月初出国、如今7月中旬回来之间,发生的。
    所以如今真的是有一股欣欣向荣的新气象,到处都只见蓬勃的进步,而泥沙俱下则还来不及暴露。
    “有这么大差距么?我还以为去年年底开完会,就算是彻底开放了呢。”伊丝米娜雅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
    顾骜耐心地给学妹解释:“这不一样,去年年底,只是承认了生产资料分配的灵活,但商品经济还没搞起来,也没有新的商业渠道。特区一成立,很多二道贩子都冒出来了。”
    7八年12月后,到79年6月之前,这半年里,国家首先被解放出来的,是农村和手工业者的生产力,但“万元户”和“先富起来”的人还并没有出现,大家只是解决了温饱。
    因为最初的一批政策,只是允许农村的养殖户,可以自己承包公社、生产队的鱼塘、林地、草原,然后必要情况下请一些帮工,所以有些养殖大户和牧民大户,算是这半年里第一批稍微有点起色的人。
    至于多承包农田、雇人帮你种地赚差价,那都是绝对不允许的——那就相当于是古代的地主和佃户关系了,要枪毙的。种田只允许按家庭承包,决不允许存在劳动力雇佣关系。
    而城市里的小手工业者,无非就是跟傻子瓜子一样,本来有一门手艺,如今雇帮工扩大生产。
    但无论是手艺人、养殖户还是牧民,在79年6月之前,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依然要卖给国家的供销社、按统购统销价钱出货。想自己运输卖到外地,赚取差价,那依然是犯法的。
    所以说到底,最初的半年里,人民赚的只是“生产环节”的钱,是辛苦钱,而不是“流通倒卖环节”的大钱。
    如今随着特区的正式成立,倒卖环节的政策,也终于第一次开了条小口。
    于是第一波万元户,很快就要出现了。
    大巴车在深市火车站附近停下、顾骜带着学妹下车时,就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广场上,那堆自由乱窜、也没人管的外地人。
    (当时确实没人管,一直到年,相关政策都没制定出来,胆大的随便赚,到八2年开始整肃经济问题,才开始有条条框框,出格的也都开始收敛。
    至于来深市要办边防通行证、不让人随便进,那是八4年以后的事情了。因为那时大家都知道深市牛逼,都想涌过来,所以管得严了。79年刚建立时,是巴不得大家来,因此完全开放,暂住证都不存在)
    “这些人干什么的呢?”伊丝米娜雅好奇地问。
    顾骜有后世的见识,自然是知道底细:“估计都是来趸柔姿纱的吧,这些人应该会是贩卖港货发起来的第一批人。他们的货,都是从政策允许入境的港人那里加点差价淘来的。”
    敢在特区成立的第一个月内,就跑到这儿来倒卖尚未完税的私带港货,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胆子是真的肥。
    毕竟99%的人都还在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枪毙。
    也正是大多数人的胆怯和观望,成就了这一小撮人的暴利——香江人把东西带过境就稍微加价一两成(不算少了,因为路很近,一天就能往返两趟)
    外地来的人把货弄到粤州,就能再加两成;如果能伪装好带上火车,到了武昌或者沪江,再加两成……最后到北方三线城市,出货价起码翻倍。
    再往乡里渠道下沉,就算不清了。
    这还仅仅是化纤面料。
    等明年大家学乖了,知道香江的成衣、电子表更值钱,利润率就更高了,这股浪潮会一路狂奔到八2年年初。
    听了顾骜这么一解说,伊丝米娜雅都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时代变革气息,不禁感慨:“这些人胆子真是大呀,我能买一些料子回去么?看上去挺漂亮的,不会犯错误吧。”
    “当然不犯错误,政策允许的,何况你只是想自己穿。”顾骜温和地鼓励。
    妹子便壮着胆子,找了一个出摊的港,要了几块便宜料子。
    对方看她只买这么少,还颇有意见的样子,差点儿就懒得招待她。
    伊丝米娜雅把柔姿纱拿在手里反复翻看,注意到顾骜在观察她,脸色一红,解释道:“在京城根本买不到我们那边人式样的成衣,我想自己做。”
    “不用跟我解释,”顾骜笑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那里的人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国家经济政策的变化么。”
    伊丝米娜雅歪了歪脑袋:“太偏远了,反应慢呐。我家已经算好了,毕竟我在京城念书,还经常写信跟他们说。乡亲们就更不敢乱来了。”
    “那你家有什么起色么?”
    “我才不说呢,你这么见多识广,肯定要笑我!”伊丝米娜雅不依,耍了个小性子,显然是对自己的出身有些自卑。
    “我保证不笑。”顾骜换了个严肃的表情。
    伊丝米娜雅挣扎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我爸就是在yl河边,承包了片草原弄马场。去年我看了你的文章,把剪报寄给他看,他才壮着胆子,雇了7个牧民朋友,帮他牧马放羊。冬天把羊都卖了,就自己酿点酒——你说好了不笑的。”
    “不笑,当然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