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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赵禹启苦笑了两声,“呵呵,我九弟个性可独特。爱怎样就怎样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全扔一边。”
    “确实……”难以理解。陆祁安把话尾吞回肚子里,他顾忌着赵禹启,没敢把心里话全说出。
    “怎么,我家九弟长得俊吧?”以手肘轻撞了陆祁安一记,赵禹启得意地悄声对看呆了眼的陆祁安说道,“相信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
    陆祁安不由自主地点头。眼前的少年确实秀美无比,只是作为男子,容貌过于柔弱了,身形也如柳枝般纤瘦,跟气宇轩昂的兄长站在一起,就如花岗岩石山旁的扶风弱柳。对手若是他的话,自己的胜算可就大多了。陆祁安安心地淡笑,“令弟当真长得俊美。”
    “是吧。”赵禹启耍宝似的瞟了陆祁安一眼,说道,“我家九弟跟我小姑姑长得可像了,我爹一喝上两杯就拉着九弟泪眼婆娑的,直喊小姑姑的小名。”
    赵禹启看着弟弟悠闲地由着少年和两名童子替他扫平身上的衣褶,忽然又歪过头来看向陆祁安,“陆大人你有所不知,九弟在我父亲心中的分量,比我们八个做哥哥的加起来还要重上一倍,今天是他头一回出外喝花酒……”稍稍停顿,赵禹启沉声继续道:“这花标舍弟是志在必得的,还请陆大人承让割爱。”
    陆祁安左手摇扇的动作一顿,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如烤瓷面具般僵冷,却在下一秒弯起唇角,挂上了一抹浅笑,“赵大人可真爱说笑,小弟何能开口说谦让呢?这一切得看琴音姑娘的意思。她要把绣球抛给谁,谁就中标,潆香楼里外可是有数百双眼睛齐齐盯着呢,不是小弟说承让就能承让的事。”
    吃了软钉子的赵禹启爽朗地哈哈一笑,“陆大人,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依我看,今日的花标舍我家幼弟和陆大人无他人可得。”
    “赵大人太看得起小弟了。”陆祁安嘴上谦虚着,脸上的表情却是自信满满,“小弟也只是略通音律,且吟得一两句上不了台面的拙诗劣词而已,却因此在坊间得了个不值一提的雅号,惹赵大人见笑了。”
    赵禹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哈哈一笑后说道:“不过陆大人,别说我这做哥哥的不提个醒,你别小看我这弟弟。跟不喜诗书的我不同,他可是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无所不精!不是我自夸,我家九弟绝对是陆大人的好对手。”
    陆祁安长眉一展,含笑答道:“是吗?在下可要打起十五分的精神啰。”
    这边双方互相寒暄,暗地较劲,那方围观人群交头接耳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长相这么秀美?”
    “没见过呢,不过……这轿子是赵府的,那个不就是赵校尉吗?”
    “哦,那么他就是赵家的公子。”
    “怎么可能,赵家的八位公子我每月都见好几次,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不是还有位九公子吗?你也见过?”
    “怎么可能,那九公子可是自小就被当作宝贝一样藏在府里鲜少露面的,即使是在赵府中做事的,没见过他的人也多着呢!”
    “那,说不好这小公子就是那个有名的深阁公子啰。”
    “对,这个就是深阁公子!”
    “快看,是深阁公子!”
    一时间,四周响起议论声。十多年来一直深藏于府内深院中,不曾抛头露面过,传闻中的人物首次于大庭广众下展露真颜,这可是较这场摘花宴还要轰动的新鲜事。
    吵嚷的议论声,让众人注视的焦点人物不禁沉下了脸。深阁公子一脸极度的不悦,捏着玉骨白绢折扇的左手青筋浮现。身后的少年连忙跟上,挡在他一侧,以遮掩众多好奇的视线。
    “哎哟,原来赵九公子已经到了!”一个造作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潆香楼老鸨唐三娘风情万种地摇摆着柳腰迎了出来。忽然她眼睛一亮,快步奔前,对着赵禹启福了一福身,“赵大人,怎么您也来了?”侧过身子,脸色一沉,手指戳着身边哈了腰的迎宾龟奴额角,骂道:“你这个死鬼,赵大人来了怎么不赶快进来报我知道,怠慢了贵客可怎么是好?”回头又展开快淌下蜜的甜笑,“赵大人,唐三娘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您可别见怪。”
    赵禹启豪气地大手一挥,“没事。”
    “我家小女真是三生有幸,有您这位大贵客的捧场,今天潆香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增色不少。”唐三娘直瞅着赵禹启大声赞誉,仿佛他脸上开出了花般。
    “三娘,我今天来是奉长兄之命做舍弟的陪衬,主角可不是我。”
    唐三娘拿起手中的香纱汗巾半掩粉面,抿嘴笑道:“赵大人,虽说主角不是您,可您这配角往潆香楼里一坐,就像夜明珠一样亮闪闪的,把整个潆香楼照得亮堂亮堂的呢。”唐三娘两臂配合着自己的话音,夸张地往左右打开,香纱汗巾在半空飞扬,淡淡的香气抛向自己面前的一众贵宾。
    “三哥,我们还愣在这里听这半老徐娘啰唆什么,我被晒得背上都是臭汗,都要湿透亵衣了。”赵家九公子赵昊启侧了脸轻蹙眉心,不耐烦地把玉骨白绢折扇打开又合上。
    唐三娘脸上表情一僵,张开的两臂亦顿在半空。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前花魁,很快她就在敷了厚粉的脸上铺开更灿烂的笑容,“三娘真是该骂,让尊贵的主角汗湿衣衫。来,九公子,快请进。”唐三娘用略高的音调轻快地说着,摇摆着腰肢让开一旁。
    赵禹启当先迈步,众人跟在他身后先后跨入了潆香楼的门槛。
    走在赵昊启之后的陆祁安经过唐三娘身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哟,原来陆公子也到了,三娘老眼昏花了竟然没看到,怠慢了陆公子呢!”唐三娘装作刚看到他,假惺惺地招呼道。
    陆祁安在心里冷哼,平日又不见她老眼昏花,大老远就尖声嚷嚷着“陆公子来了”,现今位更高、权更重的赵家来个人,就花了眼看不见他了!婊子就是婊子!不过……她不是,只有她绝对不是!
    绕过门前的影壁,潆香楼宽阔的中庭展现在眼前。
    潆香楼的中庭非常空旷,基本上没有什么阻隔视线的装饰物,假山和树木花草均不见有。地面铺了整齐的青砖,夏夜里在空旷的中庭摆上桌椅,凉风习习,月色斜照,风景煞是不错。
    中庭中央靠右突起一片平台,高约一米,雕花矮栏杆围绕着四周,正面是左边,那方向是西向,这片平台原是供客人观赏歌舞的观赏台,今作为主宾席。在靠近其右方东向的一侧分别有延伸向南北的两个木质阶梯。平台顶上高高撑起的屋顶跟围绕着中庭而建的两层楼的屋顶相连。潆香楼是座呈四方形的两层高楼房,楼房绕着中庭四边而建,就像个方方正正的口字。
    二楼往里是一圈宽约两米的有檐走廊,犹如一个缺了最下面一横的回字,东、西、北面被间隔成一间间的厢房,南面一片作为雅座,向着中庭的一面只设栏杆以方便观赏,临街一面则全是密密的对开大窗,打开所有大窗,外头风光一览无余。雅座不如厢房的晃眼华丽,陈设典朴优雅,平常摆放多张桌子,一些喜爱吟风咏月的文人墨客会端坐在里头,边欣赏歌舞,边谈诗论对。今日,雅座撤去了桌椅,把面向街道的大窗户全都打开,间隔的屏风也挪走,变成一个南北两面皆可观看的舞台。自下午一时起,潆香楼里的歌姬舞娘轮番在台上表演歌舞,引得街上观看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
    在潆香楼的中庭左右两侧,各在二楼处突出一块平台,平台两侧分别有两道楼梯连接。两块平台分别有八十四平方米那么大,左边的平常用作歌舞台,能歌善舞的舞姬就在那地方歌舞,中庭的平台正面向这边。右边的二楼平台平常是用作琴台,四周垂下竹帘遮掩所有视线,琴音就在里头弹琴伴奏。由于竹帘子的分隔,一般客人不能窥见琴音的容貌,更为这名一直只卖琴艺的青楼少女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除了琴艺冠绝花街柳巷,这名少女更能吟背出不少诗词,使得不少风流自负的雅客为了在近处一聆其琴声妙语,不惜一掷千金以获得一晚只一席的琴台茶席的资格。而一睹其芳容后,无不为之沉迷。
    陆祁安就是其中一位。
    立身于中庭南端,陆祁安仰视远眺,视线探向远处的二楼东北角落。他知道,她就在那,那一扇门后。
    唐三娘重重拉了一把他的衣袖,把他飞往远处门后的缥缈神思硬是拖了回来。“陆公子,您是想着我家瑂舞了?”唐三娘假笑了两声,不待陆祁安开口否认,又说道,“待会儿坐下,我马上让瑂舞过来服侍您!”说完,撇下陆祁安疾步追赶前方赵家两位公子去了。
    陆祁安只能用恨不得戳穿她背影的恼怒目光狠盯着她。
    下午四时二十三分,一众人等随着迎门的龟奴的引领,登上了中庭的主宾台。
    这会儿,台上最里头的一张桌子旁,一对父子模样的客人安坐其上。貌似父亲的中年锦衣人用粗长的两指夹起茶碗,见到被众人簇拥上台来的赵氏兄弟,蓄了络腮胡子的赭红脸孔波澜不惊,慢悠悠地吹着茶。
    坐在他下首的精壮少年则羞涩地微垂下头,只敢用眼尾好奇地偷偷窥看新来的人。
    唐三娘一上平台,即指着陆祁安和赵禹启道:“窦大人,这两位不消三娘介绍,您是认得的吧?”
    被尊称为窦大人的汉子——窦威,乃是任职京城提辖,统管京城刑事,专事缉捕罪犯的官员。听到唐三娘的叫嚷,他眼眉一挑,淡淡地道:“老夫当然认得。”
    陆祁安上前与他寒暄了两句,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而赵禹启则只是向他稍微拱了拱手,算是招呼过了,态度甚是冷漠。
    唐三娘嘻嘻一笑,指着随后入座的赵昊启,尖着嗓子向窦威介绍:“这位窦大人恐怕就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