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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委顿在地的那个妇人紧紧抱着儿子,本以为必死无疑,但突然间异变迭生,不久前如杀神一般嚣张无比的两仪观三个道士,瞬间便死了两个,还剩一个看着也如丧家之犬仓皇不已,只是转眼间又现身了的这些人,却并没有任何普天行道的意思,也让她死了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到这个时候,她反而再无多少畏惧,情知必死,便只抱着昏厥过去的儿子,一步一步,吃力地向死去的巴天鹏身边挪去.或许,她是想要一家人死在一起吧。
    火光之下,小花园中,在这充满血腥气的地方,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徐梦红等人似被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脸上绝望决绝的神情震往,一时没有上前,而前头巴天鹏身边那个手持黑色鬼刀,道行极高的黑衣人,竟然也没有对他们母子二人出手。
    众人就这样目视着这两个凉州巴家可能最后仅存的人物,慢慢地一点点地走向那具尸体。
    忽然,一个身影扑了过去,却是一手一个,将这母子二人抓住,同时手中利刃倒转,一脸狰狞之色,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
    永和道人!
    徐梦红、王宗景等人与那黑衣人都是身子一震,齐齐向前迈出了一步,那永和道人虬髯抖起,瞪目大喝道:“站住,谁敢上前,我就杀了这两人。”
    黑衣人与王宗景这边四人都怔了一下,停下脚步,西门英睿冷笑一声,道:“你疯了,难道以为我们会在乎返两个人的生死?”
    那黑衣人也在蒙面的黑布之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似乎也是不屑的冷笑,脚步微动就欲上前。
    永和忽然大吼一声,状如疯虎,叫道:“巴家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秘卷碎片,那么最后的希望就在这两人,你们不让我活的话,我就让谁也得不到!”
    话语声中,他面上凶相毕露,正好这时那男孩堪堪醒来,猛然却看到这如恶鬼一般的凶恶道士,顿时吓得惊叫起来。
    那永和道人此刻正是心情激荡惶遽无比的时候,被这男孩一刺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手举剑劈了下来。旁边那妇人尖叫一声,在那一刻不顾一切地扑到男孩身上,只听“噗”的一声,剑刃劈入了她的后背,从前胸穿了出来。
    那男孩傻,呆了,站在原地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身子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如此惨烈的面面,一时又将两边人震了一下,都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西门英睿看着那个如疯狗一般的永和道人,忽然“呸”了一声,怒道:“人渣老子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样的渣滓,他娘的还真是头一次看到。”
    那永和道人狞笑着,却是根本不顾周围辱骂与杀人的目光,挟持着那已经吓傻的男孩,避开两边虎视耽耽的敌手,背靠向火海那边退去.许是那妇人为了孩子死得太过惨烈,连之前出手无情的黑衣人都下意识地不愿再伤到那少年,一时之间,却是没人再去拦永和。
    眼看那永和带着孩子就要走到火海边上,一旦窜入便又是一番波折,黑衣人似有意动,徐梦红也是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宝钩现身,眼看就要不管不顾,留下那永和再说。
    谁知就在此时,异变陡然再生,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脸上都已经掠过一丝惊喜之色的永和道人,忽然间全身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一道幽美的剑影,从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里飘了出来,如拂过新芽枝头的一缕春风,如缠绕少女耳畔的一株新梅,如浮光掠影扫过人间岁月,让人一时忘情。
    那剑光是如此美丽,但片刻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威力,令人悚然生畏。剑芒之下,永和道人先是一僵,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随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这个满脸狰狞的凶恶道士,整个身躯裂开了,从头顶直入胸腹,一条细缝陡然出现,竟是将他生生斩成了两片,如风一般炸了出去,血花漫天,只留下一个无助的男孩怔怔站在原地。
    火海卷起火焰,如痴狂的舞者,片刻后向两旁退让了些,一个身影手持秋水长剑,在火芒里走了出来,目视全场,一片寂静。
    仿佛全部的人,都已被她的剑光还有她的容颜所震慑。
    王宗景忽然呆住了,他目不转睛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死死地看着那从火中走出的神秘女子,那张美丽的容颜在火光中如灿烂的凤凰般令人不可逼视,但是多年以前,他却是曾经见过。
    两次。
    幽静水底。
    青云山头。
    诛仙二萧鼎 第九十八章 激斗
    那一剑震慑全场。
    或许是这突然出现的剑影太过强大,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在小花园中的众人才注意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已经走到那男孩的身边,一双明亮的眸子看了那孩子一眼,又看了一眼倒在他脚边的父母尸骸,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她没有持剑的左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向那孩子的肩头伸去。
    然而这个时候,包括那黑衣人在内的其他人都已回过神来,黑衣人首先是一声轻哼,看起来那女子的道行虽然强大,却并未能够将他吓阻,反而是黑光一闪,那柄诡异的黑色鬼刀再度祭了起来。
    阴冷的鬼啸声顿时回响,让前头那青衣少女目光微凝,伸向男孩的手缩了回去,转身看向那黑衣人,眼中露出几分凝重。
    徐梦红隔着面纱看着前方隐隐对峙起来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压低了声音道:“看得出什么来历吗?”
    西门英睿也是脸色凝重,微微摇头,徐梦红向旁边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平日向来冷静、于阅历见识上也颇为不凡的小王,这个时候竞有些不周,一双眼睛只是紧盯着前头那女子,似乎看得出神了。
    徐梦红伸手一推,王宗景身子一个踉跄,霍然回头,当接触到徐梦红有些诧异的目光后,他顿时惊醒,一时几乎是背生冷汗。幸好大敌当前,徐梦红也没多想,只低声问道:“小王,你认得这两人?”
    王宗景下意识地手掌紧握了一下,随后道:“认不出。”
    徐梦红“嗯”了一声,随即低声对身边兰人道:“这两人道行都非同小可,我们怎么办?”
    西门英睿看着前方面不改色,口中却是压低了声音,疾道:“巴天鹏乃是巴家第一高手,若真有碎片,必定在他身上,若没有,看这局势,无论如何也要着落在他儿子身上。”
    徐梦红转头看向王宗景,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也是点了点头。
    徐梦红冷哼一声,道:“好,这两人道行虽高,但我们也未必便怕了。”说罢,当先便向前迈步走去,敖奎与西门英睿都是精神一振,紧跟而上,只有王宗景身子没有动,而是眼神略带复杂地向前方那两人特别是那青衣女子望了一眼,片刻之后,他的身影仿佛夜色中一道淡淡的掠影般,悄然融入了阴影之中,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这边四个人的动作,几乎是在刚作出决定后便惊动了那神秘的黑衣人与青衣女子,双双转头看来,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正在缓缓逼前的徐梦红等三人时,却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眉,同时将目光扫向了三人的身后。
    似乎那个消失隐匿起来的第四个人,在他们心目中,反而是最麻烦、威胁最大的。
    这个时候,远处的呼喊厮斗声仿佛已经到了一个高潮,尖锐无比的法宝破空声在偌大的巴府里此起彼伏地回响,伴随着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就像是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诡异人间。
    有些许声响,似乎隐隐向这个小花园方向靠近了些。
    这未知的压力让小花园里的人面上都难看起来,只有那青衣少女脸色仍是淡淡的,一双明亮的眼眸缓缓望向四周,似乎仍是将一半的心神花在寻找那个消失的年轻男子身上。
    三方,隐隐成了一个以那茫然流泪无助独立的男孩为中心的三角,变成了一个僵局。
    火舌卷起摇晃,将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照得明灭不定,一片静默中,忽; 然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道:“小弟弟,你知道一张旧皮碎片?”
    打破沉默的是徐梦红,随着她的这句话,气氛忽然有些微妙起来,敖奎与西门英睿都是冷冷地盯住了黑衣蒙面人与青衣少女,而那个像是哭干了眼泪的男孩,则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前头那身着红衣面上却蒙着一块白纱的女子。
    他的眼在这片火光中闪烁倒映着火光,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我知道。”
    ※※※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惊,登时目光都落在那男孩身上,只见这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脸色苍白,面上哀恸之色似乎已到了极处,反而呈现出一种麻木之状。
    但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徐梦红瞳孔微缩,脑海中念头电转,但还不等她想出下面该怎样做的时候,因为这少年一句话震动的局势,已是陡然生变。
    黑光乍起,却是那神秘的黑衣蒙面人第一个出手,阴森鬼气的黑色鬼刀挟带着鬼哭之声猛然而起,向那青衣女子身上劈了下去。那青衣女子冷哼一声,自然也是早有防备,手中秋水般的宝剑往身前一划,瞬间只见层层水气如波涛云攘浪潮汹涌,竟是不退不避,直接迎了上去。
    另一处暂时还在战局之外的徐梦红等三人都是身子一震,西门英睿更是愕然失声道:“‘水云间’!她是蓬莱仙宗的人?”
    蓬莱仙宗,如今天下最强大的三大宗门之一,与老牌豪门青云门,以及神秘之地天龙殿并称,一起取代了昔日在正魔大劫后衰弱下去的天音寺、焚香谷的地位。这些年来,蓬莱仙宗在天下修道界中的名气日盛一日,出了好些强大无比的高手,其门中缥缈神奇威力奇大的种种道法,也渐渐被天下人所熟知,而“水云间”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种。
    此刻但见这水波如潮一浪胜过一浪,瞬间便有将那黑衣人淹没之势,令人惊叹这多年潜隐直到最近这几十年方才出世争雄的海外大宗果然是道法神奇。
    黑刀甫一接触那水光,便如落入天罗地网一般,顿时生涩起来。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双目之中碧芒猛然一闪,顿时那黑色鬼刀上阴沉之气大盛,直接将那水波浪潮劈开了一道大口,刀势凌厉之极,非但对准了那青衣少女,同时熊熊鬼力霍然而起,竟是连站得稍远处的徐梦红等人都一并卷入其中。
    此人竟是嚣张无比地同时对上了两拨人,气势如虎,一时间无论是青衣女子还是徐梦红等三人,都在这诡异刀势下被迫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中的间隙,对那黑衣人仿佛已经足够了,如电光石火一般,他掠至那少年身边,猛地伸手就向他抓去,准备将其掠走。
    黑衣人出手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抓到少年的肩头,刚待发力,眼角余光忽然察觉身边三尺之外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猛然飘起了一道极轻极薄的诡异白光。苍白色的、似乎完全没有生命的晦涩剑光。
    “轰!”
    所有的黑光瞬间如长鲸吸水般倒卷而回,尽数凝回那柄黑刀之上,黑衣人横刀竖在胸口还未片刻,一点苍白剑芒已直接刺在刀身之上。
    一个诡异的身影瞬间贴在了黑衣人的身旁,黑光中夹杂着黑衣人一声低喝后又迅速沉默了下去,两个身影像是刹那间交织在一起,在那不远处燃烧的火光
    光之中,诡异而带着一丝疯狂地贴身缠斗起来。
    黑光如蛇,白剑狰狞,尺寸之间,尽是生死一线。
    刀剑轰鸣,阴冷狂舞,锋刃间隙,每一击都足以让人粉身碎骨,每一刻都在生死边缘。
    没有鲜血没有嘶吼,然而这一幕让站在战局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那青衣女子都是脸上变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团疯狂旋转从地上斗到天上.片刻工夫也不知你来我往攻击对方多少次,使出多少恶毒阴毒手段的人影。
    那两个人影陡然分开,黑白两道皆为诡异阴森的凶物激飞而起又随即各自回到主人身旁,那黑衣人一声不吭,掉头即走,身影如电,却是转眼之间没入了火海之中,再无踪迹。
    随后王宗景现身而出,一手倒握苍白骨剑,一手撑地整个人如一只蓄势待发择人欲噬的毒蛇,冷冷地低伏于地,目光冷如寒冰,静默之中_杀意却仿佛狂舞燃烧一般,竟是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缓缓抬头,望向前方的那个青衣女子。
    只是看在徐梦红那三个平日里对他颇为了解的人眼中,此刻却对望了一眼,脸上再度微微变色,但随即一跃而上,站在王宗景身旁,隐隐有将他回护在后之意。
    那青衣女子目光微闪,手中剑势缓缓扫了一下,气势奇大的水云间异雾缓缓散去,随后目光看向对面这些敌人,忽然道:“论道行,你不如我。”
    她明亮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却是越过徐梦红等人的身影,只落在王宗景的身上,似乎在这四个人中,她一直最重视也最警惕的人物,始终是这个身形诡异的年轻男子,而这句奇怪的话,似乎也是完全无视了其他三人,只对着王宗景而说。
    王宗景身上的杀气在被三个同伴挡在身前后·便渐渐收敛起来,此刻缓缓从地上站起之后,眉间忽地皱了一下,似乎掠过一丝痛苦之色。片刻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前方那青衣女子,看着那张他曾经印在心中谁也不曾知道的容颜,面无表情地淡淡应了一声,道:“是。”
    诛仙二萧鼎 第九十九章 厌憎
    青衣少女冷冷地看着王宗景,徐梦红走上一步,挡在了她和王宗景的中间,同时两旁敖奎与脸色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难看的西门英睿也走了过来。
    王宗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青衣少女,身子却缓缓向后退去,渐渐拉开了与那青衣少女的距离,同时离背后阴暗角落里的黑暗越来越近。
    青衣少女看着他退后的身影,忽然道:“你是谁?”
    王宗景的身子顿了一下,却是反问道:“你又是谁?”
    这时,他的脚步已经踏在黑暗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的时候,那青衣女子脸色淡淡,开口道:“龙青鲤。”
    王宗景的身子滞了一下,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消失在黑影之中,树影摇动,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是从黑暗深处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却还是传来了最后三个字:“王宗景……”
    青衣少女嘴唇微动,似乎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长剑一挥,却是整个人飘了起来,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地的男孩后,掉头转身飘然而去。
    ※※※
    带了那个男孩,徐梦红等人迅速离开了巴家,在他们的身后,那个曾经也有过辉煌的世家大宅,已经彻底化为一片火海,并且还有无数凶神恶煞的身影,在那片狂舞狰狞的火光中跃动着、杀戮着。
    无数人在黑夜里或远或近地凝视着这一幕,火光冲天,照亮了原本阴沉黑暗的天空,也照亮了整整半座凉州城。
    一个世家,一个家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疯狂所灭,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冷冷感叹,凉州这个地方,如今是彻底不可收拾了。
    这天底下,会不会有替天行道主持正义的好人兼强者昵?
    还是说,除了自己,这世上本就没有人是真正靠得住的?
    这样的大道理,有人想过有人愤怒过有人有心无力有人麻木不仁,不过徐梦红一行人,是绝对不会去想的。
    他们挟持了那男孩,一路隐匿身影,趁着夜色赶回了那个平日聚集会合的土地庙。本来如果能够出城其实反而更好,毕竟凉州城外地方广大,往北方蛮山一带地势又极复杂,他们只要带着巴家男孩出了城往随便哪个山沟沟里一躲·多半便难以被人发现。
    只是这种想法虽好,但徐梦红等人都是老于经验的人物,往日的经历早已让他们知道,如今这种局势下,凉州城中包括城墙之上的每个角落,都不知会有多少或明或暗的眼睛盯着,专门候着的说不定就是侥幸得到什么宝物然后抱着这种念头出城躲避的人。
    所以这个时候,反而在城中找一个僻静处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回到破旧的土地庙中时,四个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徐梦红示意敖奎和西门英睿在土地庙周围查看一番,二人领命出去后,她走到王宗景的身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没事吧?”
    王宗景沉默片刻,道:“有事。”
    徐梦红的面纱微动,看着他的眼光中多了几分关切,轻声道:“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