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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去将州府里仵作叫来查验下。”
    那曹监当刚说完,林知州便如是盼咐了下随从,随从应了声是,急忙下去了。
    正此时,众人夹听身后响起了阵女子惊声大叫的声音,俱都回头望去,这才瞧见堂前那架屏风后似是有妇人裙裾摆动,想是陆家女眷,便也不大在意了。
    方才那声音却是陆夫人身边那丫头所发。原来这陆夫人担惊受怕,一宿没合眼,方才听到烧死了那观察使,便已是惊得不行了,此时听到这曹监当的话,又气又怕,一下竟是晕厥了过去,被许适容用指头死命掐那人中,这才悠悠转醒了过来。
    许适容见陆夫人如此了,也顾不得什么避嫌,叫了小雀和那丫头一道,搀了陆夫人便从屏风架后出来,往她自己屋子去。
    杨焕方才被那曹监当问了,哪里服气,正要回嘴,突见许适容从屏风架子后绕了出来,也顾不得许多,几步赶了上去,低声埋怨道:“不是叫你待在前面的,怎的也跑了过来?”见许适容不理睬自己,已是出了那画堂的门,突地想起了什么,又上前扯住了她衣袖道:“娇娘,那个倒霉鬼观察使,烧死在了这。若是不寻个什么由头出来,只怕陆大人这罪过就坐实了。你快想个法子。”
    许适容见陆夫人已是被小雀和她自己的丫头扶着去了,这才停了脚步。盯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怕是你要给自己争面子吧?”
    杨焕起先是真觉着可疑,又见陆通判唬得血色尽失,想着这老头子虽和自己老爹年纪差不多,待自己那却叫一个好,十个亲爹也比不上,所以便想若帮说下话。待后来被那徐进嵘一激,便已是只想着给自己挣脸了。此时被许适容说中,也不害躁,只压低了声道:“那陆家好歹不是你亲戚吗?你总要帮下的。”
    许适容想了下,这才道:“我看下可以,只有两条,要跟你先说清。”
    杨焕急忙点头道:“快说快说,我听着便是。”
    “第一,那观察使到底是被烧死还是如何死的,我只能凭了自己经验决断。陆家是我亲戚,我自是盼着他家无事,只也不能无中生有地胡乱说话。”
    杨焕一怔,挠了挠头。
    “第二,”许适容看了眼大堂过去的方向,皱眉道,“等下待州府里的仵作验尸后,不管如何下论断,你须得支开众人一会,我才好过去查勘。”
    杨焕又是一怔,再挠头道:“这……这是为何?”
    许适容哼了声道;“方才那姓徐的不是说你是青天,以断案出名吗?此时叫我出面又算什么?不若成全了你的青天之名,我若察出了什么异状,告诉了你,你去人家面前卖弄便是。”
    杨焕虽被她讥讽,只这话却实在是说到了他心里去。一来他是有些不愿自家夫人当众这样抛头露面的,二来也确实有那好面子的心理。被她说中,不但不恼,反倒是厚了面皮嘿嘿一笑。又想起那徐进嵘前次在客钱中总盯着娇娘在看,方才见了那人,心中便有了个疙瘩,此时听她口气,却将那徐进嵘称为“姓徐的”,想是也没甚好感。心中一下大乐,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州府衙门里那仵作很快便赶到了。那人也是个有经验的,虽烧焦的尸身极为狰狞,竟也丝毫不避,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翻检了下早已面目全非的口腔,这才凝神道:“确系是被火活活烧死的。”
    “何以见得?”
    仵作见林知州询问,应道:“人若是死后被焚烧,面部虽焦黑,口舌内必定是干净异常,没那烟灰之物。方才我翻看了下,口舌里亦是布满烟尘,显见是起火之时张嘴吸入的。故而据此推断。”
    那仵作说完,众人便都是纷纷点头。陆通判本还存了微末希望,盼那仵作说是起火前便已死去,如此好歹总能再立案查下是否有人行凶再纵火灭迹的,此时听他如此说,心底里那最后一丝希望也是破灭了去,一下心灰意冷,只叹自己时运不济,又怪自家那婆娘,好好地非要办什么五十寿辰,结果却是惹出了如此的祸事。
    林知州正要叫人抬了尸身下去,不料杨焕突地出声阻拦道:“且慢。方才徐大人既是开口叫我查看,不看下总归是不妥。待我细细查验下,若无疑问,再下定论也不迟。”说完还特意盯了徐进嵘一眼。
    徐进嵘方才不过是故意激下他,此时听他应激发话,自己倒是怔了下。随即笑道:“杨大人愿意,自是求之不得。我等拭目以待。”
    杨焕咳嗽了下,装模作样道:“我勘验尸身,却是有个癖好,须得自己一人查看,边上人多了,便会分心。还请诸位暂时移步到外略事休息,待我勘验妥当,再请诸位移步入内。”
    “这倒奇了。勘验便勘验,还要避人。”曹监当低声咕哝了句。
    徐进嵘看了眼杨焕,对着林知州笑道:“只要能为陆大人好。避下应也是无妨。林大人,你说是不是?”
    林知州干笑一声,点了下头,正色道:“如此便都出去了吧,在堂外等下。”
    林知州既是如此发话了,人又已是抬脚往外走去,余下众人便也都跟着出去了。
    许适容方才趁了众人凝神听那仵作解说之时,已是悄悄又躲回了那架屏风后,此时待众人都出了大堂,这才从后面绕了出来。
    她方才叫杨焕出面,却是也有自己的考虑。这通州府不比青门县那旮旯地方,自己便是抛头露面下,也是无甚大碍,便是有话传了出去,也尽可以推到史安身上去。此处却是一州之府,自己若是毫不避嫌地验尸,莫说别人,光叫陆夫人知道了,便是不大解释得通,更遑论若再传到京中许娇娘的娘家,只怕就更骇人听闻了,所以才叫杨焕屏退了众人,这才出来查看的。
    许适容踩了瓦砾堆,到了那焦尸跟前。
    这尸体己是被火烧灼得严重异常了,头部烧得只剩下半个头颅,上半个头盖骨竟也是四分五裂进了出去,寻了一会,才在边上找到了几片残片。
    “这……是甚么东西?”
    杨焕见她手上拿了片焦黑的东西,小心问道。
    许适容应了声道:“此人的头盖骨。”
    杨焕咋舌道:“好家伙,这火烧得,连头壳都爆裂了!”
    许适容不理他,自己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站起身道:“方才那仵作说得投错,此人确是被火烧死的。”
    杨焕大失所望,踢了块石头出去。
    “只不过并非自然烧死,有人动过手脚,这才活活烧死的。”
    许适容看他一眼,又道。
    杨焕眼睛一亮,欢喜地又凑了过来道:“我就知道夫人你无所不能啊。快说快说。”
    许适容摇了摇头,这才附到他耳边说了起采。只话还只说了一半,大堂外已经响起了催促声,又有脚步传来,怕被人瞧见了,许适容急忙闪身又躲回了那屏风后。
    第三十三章
    “贤侄,你……你,此话怎讲?”陆通判猛地睁大了眼睛, 着有些不可置信。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曹监当不屑地哼了一声,下巴的一圈肥肉随了他说话张口时的节奏微微抖动,忽快忽慢。
    林知州看了一眼曹监当,眉头微微皱起下又平复了,只捻须不语。
    剩下的州府官员瞧了眼那具焦尸,面现惊疑之色,各自交头接耳起来。
    徐进嵘眼里掠过一丝浅浅的讶色,只稍纵即逝,随即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杨焕回想了下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踩过了黑熏熏的瓦砾堆,到了那焦尸旁,拣起几片方才娇娘捡拾过来堆在一起的铜钱大小的东西放在手上,绕了一圈给众人看了,这才大声道:“这是头盖骨的碎片。头盖骨知道是啥吧?就是人的脑袋上的圆顶骨。人的脑袋是密闭的,里面装满了脑 浆。昔通的室内火场,就像此处的屋子,人就算被烧着了.一般也不至于会到头骨爆裂的地步。
    只有在有助燃物的情况下,人的身体被烧着了,脑袋又没被敲破个洞什么的,里面的脑浆在短时内骤然升温沸腾,就如同茶壶里的水被烧开。这水开了,茶壶盖还要被顶起,人脑袋里的脑浆沸腾了,自然也要外扩。找不到出口,这才使得头盖骨炸裂,碎成了许多这铜钱大小的碎片。方才我在瓦砾堆里找了下,只找到了几片,其余的应都飞溅出去,还埋在这瓦砾堆下。”
    杨焕一口气说到这,见众人随了他的描述.脸色都有略微有些变了.咽了口唾沫,得意地大声道:“也就是说,这观察使大人必定是被泼浇了火油,这才造成了如此猛烈的燃烧,导致了他的头骨爆裂,四下飞溅!”
    我在瓦砾堆里找了下,只找到了几片,其余的应都飞溅出去,还埋在这瓦砾堆下。”
    杨焕说完,众官都是惊叹出声,看向那焦尸的眼里都含了丝怜悯之意,有几个还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正戴着官帽的头。也有壮了胆子围了过去要瞧个仔细的,曹监当也在其中。
    那曹监当看了下,抬头刚要说话,冷不丁觉着后脚踩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杨焕已是指着他顿足大叫起来道:“曹大人,瞧瞧你,踩什么不好,非要踩这观察使大人的头骨碎片!你这一脚下去。都碎成末了!不但对观察使大人不敬,还有毁灭证物之嫌疑啊。你毁尸了不够,此时竟还想着灭迹?”
    曹监当一看,脚后跟下果然一堆碎末,应是自己方才没注意才一脚踩到的。见众人对着自己指点不停,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急忙抬起了脚出来,怒道:“谁毁尸灭迹了?我只是不小心!光凭这几片碎骨头,你就说是有人泼了火油,这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说不定就是它自个爆裂的呢?”
    这话听着倒也在理,杨焕见边上众人虽未明说,面上却现赞同之色,一时倒没词了。有些踌 躇,眼睛便不自觉地投向了大堂角落处的那扇屏风。想起娇娘方才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转下眼睛,突地笑道:“嘿嘿,位大人,所谓人有三急,内急,屁急,屎急,哪个急起来都是要人命的。下官正巧就赶上了这内急。诸位大人请稍等,待我去行个方便,回来再继续……陆大人,你这画堂虽侥幸没烧光,只也剩一半了,料想也是要拆了重修的,图个方便,去那屏风后的角落里,瞧可好?”
    陆通判叹道:“贤侄,不过是个破画堂,你自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