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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火光摇曳,我看清这洞外小内大,里面阴冷潮湿。
    我将十六扶到篝火前坐下,借着火光,我看清了十六身上被尖石刺得稀烂的衣服和满身的血,我觉得鼻子有些酸,视线也有些模糊。
    我揭开他的衣服,将他肌肉里的荆棘和尖石挑了出来,然后敷上金疮药,再用布条缠住。虽然有些伤口,但所幸都是皮外伤。不一会儿,十六便说:“我们必须要及早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若是待到明日,不知会有何变数。我站起身来,将洞内篝火熄灭。此刻,天色已经微明,我正要和十六出去,就听得外面遥遥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心中一凌,是那些人寻了过来。若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呼喊我们的名字。
    “婆婆,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得把他们引开,不然,他们会发现这个石洞的。”十六低声说道。
    “发现了又如何?我们就打出去!”我冷冷说道。
    “不行,我们现在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去将他们引开。一会儿你就从这里出去。”十六说完,便不顾我的阻拦,从石洞内悄然冲了出去。
    暗夜之中,我听到人声随着十六的离去越来越远。
    我透过遮在洞口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天空已经呈现乳白色,但是密林中还是幽蓝一片。我缓步从洞中走了出来,心中担忧易十六,便纵身跃到前面一处树丫上,朝着远处望去,可是,林密山远,易十六以及追他那伙人早已消失无踪。
    我轻轻叹息一声,便纵身从树梢上跃了下去。我这边一动,身后不远处一阵窸窣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后面林中追出。
    我不知何以这里还留有人,不知人数有几,武功如何,更不欲和这些人恋战,便拧身一跃,往密林中钻去。
    我飘身攀住树梢,从林中穿过,翻过一处陡峰,身后人依旧追的甚紧。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前方忽现一处山坳,山坳处一处激流,上面驾着一处独木桥。
    我飘身跃了下去,在溪边,将身上破烂的灰色老妪布袍褪了下来,所幸内里一直穿着少女的装束。再将脸上以及手上如同褶子皮一般的假面揭了下来,在龙头拐杖的龙头上轻轻一按,一阵机簧轻响声,龙头便缩了回去,拐杖便成了一段木棍。我将木棍放在身畔,将脱下的外衫藏好。伸出袖子在头上一挥,将白色假发套纳入袖中。
    溪边,临水照影。
    我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布衣罗裙,乌发披泻,没有工夫再去挽发了,我褪下罗袜,赤足伸到溪水中,再将乌发沾湿了水,装作在溪边浣发的样子。
    这一切才方做好,只听得身后密林中有衣衫拂动树枝声,三人飞掠而出。当先一人,正是般若卿,他纵身跃到溪流边,动作快若鬼魅般上了独木桥。
    这人的轻功如此之高,倘若方才不是因为密林阻隔,或许,我早已被他追上。
    他忽然在独木桥上驻足,扭头望向我。
    山间晨雾袅袅,他双目寒意穿过晨雾,直透人肺腑。
    “喂,小姑娘,可曾看到一个老婆婆从这里过去?”般若卿身侧一人问道。
    我将湿漉漉的头发一甩,水珠四溅中,回首嫣然笑道:“你们是什么人,追人家老婆婆做什么,难不成还看上了老婆婆不成?”
    那人呆呆看了我一眼,扬声再问道:“你到底见没见?”
    我咯咯笑道:“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为何要告诉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掳去头发上的水珠。
    山间空旷,衬托着我的声音极是清脆。
    好久没有用自己的原声说话了,扮作老婆婆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极力压抑。这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感觉真是好。
    “哎,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淘气啊,我们就是问你见没见一个老婆婆,你就这么多话?”另一个人脾气似乎不太好,怒了。
    我从身后的草丛中摘了几朵小白花,洒在溪水中,看着它们在流水中,像珍珠一样排成一串。我伸足拍了拍水面,水花四溅,排成一排的小白花瞬间被水流冲散。我玩的不亦乐乎,般若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伸手制止住身畔两人,站在独木桥上,静静望着我问道:“小姑娘,请问你看到一个老婆婆吗,我们找她有事?还请小姑娘说一下他向哪里去了?”
    我拿起一粒石子,眯眼瞄了瞄,手腕轻轻巧巧一甩,石子飞了出去,在水面上旋起一个接一个轻快活泼的水花。我也不看他,笑吟吟说道:“看你长得像个野人,不过态度还好,我就告诉你吧。我的确见一个老婆婆,向山坳东边去了。”
    “多谢!”般若卿淡淡说了一声,沿着独木桥带着两人向东追了过去。
    我伸了伸舌头,切,还多谢!
    ☆、第五章 邂逅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老太婆,不知会怎么想,不过,我可没兴趣知道这个大胡子的想法。看着他们三人穿过独木桥,施展轻功向山坳东边飞跃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站起身,穿上鞋袜,沿着山坳向西而去。心中担忧易十六,不过待我上了悬崖,也没看到他。易十六是我的贴身暗卫,但他武功并不算多么高,当年父皇派他来做我护卫时,我还并太情愿。埋怨父皇派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要他保护我,还是让我保护他来着?不过,他跟了我这么久,倒有一样好处,就是运气好,每次都能险胜对手,也没受过伤,除了昨晚。
    我只得回到安镇,在一家成衣店换了装,重新扮成婆婆,拄着拐杖回了客栈。
    蓝雁和两个西江月的护卫在,他们倒没什么,受了点轻伤。
    “婆婆,你没事吧?”蓝雁看到我回来,迎上来担忧地说道。
    我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婆婆没事,你派人把十六找回来吧,他受了伤。”倘若有朝一日,蓝雁知悉我就是从小和她玩在一起的小公主,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蓝雁点头道:“易护卫已经回来了,方才看到婆婆没回来,又带人去寻找婆婆了。我怕婆婆回了客栈找不到我们,所以才在这里等候着,我这就派人传信,让他们回来。”
    我点点头,蓝雁转身去了。
    十六回来时,身上还是那身被荆棘和尖石挂得破破烂烂的衣袍,胳膊上和腿上还有我草草缠上去的布条。当日夜里,没来得及细看十六的伤势,如今看去,很是惨烈。
    “十六,你怎么样?”我凝眉问道。
    “我没事,堂主没事就好!”易十六低低说道,身子忽然踉跄了几下。
    我忙上前扶住他,派人将他身上的伤势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才知悉,胸部有一处被尖石刺得很深,几乎触及到心肺,差那么一点十六的命就危险了,可我昨夜还都以为是皮外伤。
    “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早说!你真是不要命了吗?你到底是我的护卫,还是当我是你的老妈子,这么让我操心!”我恨声说道,一边数落着十六,一边派人给十六敷了金疮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十六低着头,脸色微红,声音清雅地说道:“属下以后不会再让婆婆担忧。”
    我白了他一眼,蹙眉道:“般若卿逃了,这次的押送任务就算是失败了。我们距离肃州也算不远了,还是去见一见雇主,将事情说明一下吧!”虽然我们西江月做的都是相助人的活计,但是没帮到忙,也是有必要去说明一下的。
    说实话,心中是有些懊恼的,我自从出道,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败绩,这次算是第一次。
    那个般若卿,我记住他了。
    ……
    ……
    ……
    肃州。
    这些年南北朝以及西凉关系和睦,肃州偏于北方,多有北朝人和西凉人在此地做生意,人口渐渐趋于杂居。
    从街上走过的女子中,偶尔会见到三两个穿着北朝服饰的女子。北朝的服饰虽然繁琐了些,但是偏于华美,还是极其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侧的蓝雁美目早已发亮,惊叹道:“婆婆,这北朝服饰真漂亮!我可不可以买一套来穿穿?”
    我拧了拧眉,咳嗽一声道:“不行!”
    “只是穿一穿嘛!又花不了多少钱的。”蓝雁娇憨地说道。
    我哑声道:“雁子,我们西江月是不缺钱,可是你别忘了,你是南朝人!”
    “谁规定我们南朝人就不能穿北朝的衣服的?”蓝雁还是不服气,嘟嘴低声嘟囔道。
    我眉头拧了拧,冷眼瞧了一圈周围的侍卫,看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望着蓝雁,好像我是多么不通情理似的。蓝雁来到西江月不久,已经颇得这些护卫的爱慕。
    “好吧!既然雁子这么想穿,那就买一套吧!”我缓缓说道。
    蓝雁获得了我的首肯,高兴的跳了起来。看到路边有一间成衣店,便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便穿了北朝的服饰。
    蓝雁本来就生得很美,北朝的服饰又本就华美。她穿上这身衣衫,真是绝美了。精美的带着珠串的头饰,剪裁合体的明紫色开叉长袍将她窈窕的线条勾勒了出来,下面是流红色的细褶百褶裙,腰间还束着玫红色鎏金腰带。
    “好看吗?”蓝雁张开双臂,在街心翩然旋转了一圈,妙目似有若无地瞟向了易十六。
    好吧,虽然我是女子,但是我承认我也被电到了。
    确实好看,一帮护卫都看呆了。
    我心中有点不舒服,我忽然明白,方才我为何不让蓝雁买这北朝服饰了。因为啊因为,其实我也很想很想穿,但是却不能穿。
    我嫉妒蓝雁啊!
    不过,再是想穿我也是不能穿的,只好压下心头的冲动,朝着蓝雁点点头。
    “好看不好看?”蓝雁再问,又偷眼瞧了一眼易十六。
    我心中一动,看样子蓝雁对十六有点意思。
    “好看,好看!”一帮西江月的护卫连连点头。
    易十六静静伫立在街心,双眸静静凝视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热闹。
    “十六,雁子穿上这衣衫好看吗?”我眯眼问道。
    十六扭头扬起睫毛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一、般、般、吧!”
    他一字一顿,很安静的声音,于这样热闹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整个人一身黑衣,人也清雅淡定到极点。
    这样安静的十六,有一种优雅的贵公子的气质。
    我有些无语,蓝雁本就美丽,穿上这衣衫,更是风姿绰约,可是他竟然说一般般。而且,当着蓝雁这么说,太不解风情了。
    我抬起龙头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冷笑道:“傻小子!”
    易十六抬眸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本来就是!”
    也不知他说的是蓝雁本来就不好看,还是他本来就傻,总之,我很头疼。没想到爱害羞的十六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小子还真是傻到不可救药。
    我再看蓝雁,漂亮的小脸早已惨白如雪,怏怏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就在场面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得街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这一日天色不太好,日头躲在阴云里,西风猎猎。
    当先一匹乌驹,马上之人甚是夺目,身着一身紫衣,头发没有箍住,只是随意披散着,很是肆意。
    我在南朝很少看到这样肆意的妆扮,不免多看了一眼,奇怪的是,这人年纪并不老,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可是头发竟然全白了。我几乎有些怀疑,他那一头白发和我头上的白发一样,是假的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
    马匹从我们身畔疾奔而过,带起一阵肆冷的风。
    “这些是什么人,好有气势!”一个护卫待这些人走远了,低声问道。
    我敲了敲拐杖,哑声道:“这里距离北朝和西凉都很近,或许是北朝人或者西凉人,我们还是少惹事,早些去会会雇主吧!蓝雁,”我扭头问道,“约定交人的地点是在哪里?”
    蓝雁低声道:“在风云楼。”
    我点点头,道:“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