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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坐在首位的三旬左右的妇人被身边的丫头推醒了,她睁开了茫然的眸子……“我这是在哪?”
    “姐姐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徐丹娘毕恭毕敬的劝道,“我不过是做个寿,累坏了姐姐,我会过意不去的。”
    这人长得很漂亮,比李雨欣还要好看……李雨欣,曾柔彻底清醒过来,她死了,然后呢?
    曾柔记得最清楚的是李雨欣等人对她的诅咒,生生世世处于绝境之下,生生世世丈夫另有所爱……尼玛,曾柔一激动碰掉了旁边桌上放的茶盏,她这又是到哪了?
    曾柔看身边人的衣着打扮有着历史上隋唐的风格,可隋唐时候有戏曲么?曾柔深深的吸一口气,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她还在天后宫里享福……享受诸葛云,诅咒不会这么快应验。
    “姐姐?”
    徐丹娘担忧的皱了皱眉:“您的气色实在是不好,要不我让小厨房给你炖点补品?还是让大夫过来给姐姐您看看?”
    在徐丹娘身边的丫头撇嘴嘟囔,“今日是夫人的寿日,叫大夫进府太晦气了……”
    徐丹娘俏面往下一落,“住嘴!姐姐的身体重要,还是做寿要紧?好一个不分轻重的奴才,你去张嬷嬷那里领十板子,往后再不敬姐姐,我直接将你撵出去。”
    “是,夫人。”婢女红着眼圈去惩罚,徐丹娘对曾柔说道:“什么都没姐姐身体要紧,相公也常说您吃了太多的苦,若是没您就没相公今日。”
    “夫人,夫人,宫里有赏赐,有赏赐呢,马公公亲自给您送过来的。”
    随着小丫头活跃的声音,命妇们纷纷起身恭维起徐丹娘,“太后娘娘惦记着徐夫人,娘娘很是疼爱徐夫人。”
    “是呢,徐夫人这份荣宠满朝上下独一份。”
    ……
    曾柔被孤零零撇在一旁,她身边没有一个婢女,曾柔越过簇拥着徐丹娘的人群,目光落在了戏台上,戏子扮作年轻官员祭扫妻子的陵墓,口中唱着伤感且感激的戏词,那是那名大官对妻子的感谢,感谢她的成全,感谢她的贤孝……凭吊发妻后,他领着新娶进门同他情投意合的恩师之女回京享福去了。
    孤零零的坟墓前,只树起一座节妇的牌坊,证明坟墓里埋得是一位成全丈夫的节妇!
    曾柔脑子清醒了许多,难怪会唱这出戏,曾柔脑子里多了一段额外的记忆,这不就是逼她退位让贤么?
    他们能不能再无耻虚伪一点?
    曾柔揉着太阳穴,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会让人失去理智,曾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翻滚沸腾的怒火,这个诅咒她接下了!
    徐丹娘笑着应付众人的恭维,她接下了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向曾柔道:“姐姐喜欢什么?我送给您?”
    “不必了。”
    曾柔慢慢的站起身,淡笑道:“我中意的东西喜欢自己取来,我不习惯旁人的馈赠。”
    徐丹娘笑意不改,藏起眼底的惊讶,笑道:“姐姐的脾气还是这样的直率,太后娘娘是看相公的面上才给我的赏赐,等姐姐做三十大寿的时候,您得的赏赐会更重的。”
    “那是,怎么说我也是毅郎的嫡妻原配嘛。”
    曾柔回她一个得意的笑脸,直径的离开了唱堂会的戏台,她要好好的想清楚,这一辈子是怎么回事?她需要面对怎样的困境!
    徐丹娘因为这句话面色微凝了一瞬,再多人称赞她又怎么样?她虽为平妻,太后娘娘也赏赐了她贤的称号,可她还是会低出身匠人商户的曾柔一头!
    ……
    这回不错,曾柔住的院落是状元府女主人应该住的地方,宽敞,富贵的装潢因为院落里人不多而显得很空旷沉闷,偌大个院子,五六个当值的丫头,竟然没有人给刚回来的曾柔倒一杯水,她这状元夫人做得可真够掉价的。
    曾柔并没有借此大发脾气,她需要想明白这种受尽冷遇的状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那位平妻徐丹娘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状元郎杨毅……想到这个名字,曾柔突然胸口闷得很疼,盗出了一身的冷汗,勉强扶着桌子撑住身体,曾柔看向了梳妆台上的镜子,没错,是镜子!清晰可照人的镜子。
    镜子里清晰的映出一位病弱,脸色暗黄的妇人,眉眼寻常,容貌仅仅可称为清秀……曾柔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看着镜子道:“现在这样子,连清秀都算不上!”
    瘦弱的身躯,深陷的眼眶足以证明她病了很久了,且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做赵王妃的时候好歹有个还算不错的容貌和身体,有个疯子诸葛云为伴,可现在……曾柔一无所有,原主的儿子死于非命,她胸口也被狠狠的刺过一刀,好不容易活下来,不过,杨毅更希望自己那时候救不回来吧,如果她同儿子一次死了,也更能证明杨毅为了揭穿奸佞是怎么样的不顾生死,不顾一切!
    道义摆中间,亲人弃之不顾么?
    胸口疼得更厉害了,曾柔盘膝运气,调理内息,做赵王妃没学到别的,曾柔从拓跋太夫人和诸葛云那里学了两手高深的内功,虽然曾柔学不来超级高的武功,但有内功功法的调节足以让眼下这具濒死的躯壳重现生机。
    诸葛云……不知她去后,那个疯子会做出怎样的疯狂的举动,即便她惦记着他,她再也回不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曾柔听见外面出巨大的火炮响声,随后爆发出欢呼声,曾柔停下了调息,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抬头看去,夜空中礼花绽放,一朵朱红盛开的牡丹挂在夜空中。
    牡丹……丹娘,曾柔抬头看着因为这朵绚丽的牡丹而失去光彩的夜空,这应该是那位风流倜傥的杨大人给爱妻的寿礼。牡丹为大隋国花,以牡丹为姿的徐丹娘若明珠一般璀璨。
    ……
    曾柔脑子中的记忆涌现,十五年前雪封门,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姑娘推开了店铺的门,一个冻得浑身僵硬的人撞了进来,小姑娘吓了一跳,”爹,爹,快来看看。”
    随后就是那名俊逸的秀才在曾家养病的片段……小姑娘的母亲和蔼的妇人精心照料养病的秀才,店铺的老板几次为他请大夫,不计成本的给他抓药治病,等到他病好后,小姑娘一家并没求他的报答,只是说救人命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姑娘甚至鼓励杨秀才继续举业。
    可心怀感激的杨秀才握着救命恩人的手臂:“小柔,我娶你为妻可好?”
    “不要。”
    记忆中中的小姑娘抽回了手臂,腼腆的一笑:“杨大哥是读书人,同商户女不般配,我不过是帮了杨大哥一把,你不必为了这份恩情就娶商户匠人女为妻,等到杨大哥仕途得意时,多关照我们曾记店铺的生意就好。”
    “小柔,我是喜欢你,才想娶你的,并非单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可我帮杨大哥并没想着嫁你啊,爹常说施恩不求回报的,况且我不认识字,也不懂诗词歌赋,同杨大哥不般配。”
    曾柔晓得自己的出身配不上读书人,齐大非偶这句话曾柔也是记得的。
    她不愿意携恩让杨毅娶她,杨毅在曾家养病时,曾柔很少出现在杨毅面前,她不愿给外人一个攀上读书人的信号。
    曾家虽然是商户匠人,但因为祖传的手艺非常出众,在江南小镇上颇有名望,家境殷实,家里也有几个使唤的奴才,曾柔是被当作小姐一样养大的。
    ……
    可杨毅很执着,他再三恳求曾老爷子将曾柔嫁给他,并当众说出他已然无心举业,他就想做个教书先生平淡度日……如此曾家才将曾柔嫁给他为妻。
    杨毅在迎娶曾柔后,运气来的怎么都挡不住,曾经三试不曾中举的他,因为意外得了督学大人欣赏获得了拔供的名额,并且在乡试中一举夺魁,成为江南文华之地的解元。
    此后他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在金殿被点为状元,曾柔同他的差距越来越远,他们之间越来越没有激情和话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比上一世挑战性还大,可怜的曾柔,作者是亲妈来着。
    ☆、第五十二章 无耻
    丈夫曾经怜爱的说过,他就喜欢曾柔活泼善良的心性,曾柔比书香门第望族的闺秀更善良,也更有灵性,‘你不识字,我可以教你,看书多的女子心眼儿多,嫌贫爱富的更多,小柔,我就喜欢你的真性情。’
    在杨毅情浓的时候,他总是对曾柔这么说。
    在他高中解元的时候,他抱着曾柔说,他会给她好日子过,会带她去京城享福……曾柔在家乡等到了他中状元的消息,在他回乡省亲接曾柔进京的时,曾柔曾经自请下堂,是的,她自清下堂,认为自己不配做状元夫人。
    杨状元拽着曾柔的手,挽留她,并说,这辈子有她足以。
    不管曾柔是不是故作姿态,总之她不大敢同状元郎一起是真的。
    在原主的记忆中,杨毅中状元前,曾柔是个开朗热情的女子,等他高中状元,社会地位逐渐攀升,曾柔被命妇们淹没了,她变得端庄,木讷,变得沉默寡言,生怕她做行错了一点让杨毅丢人。
    杨毅容貌丰神俊秀,曾柔不过仅仅是清秀,又是商户女出身,初到京城曾柔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本应该同杨毅说起的……可杨状元每日的早出晚归,和同窗同僚聚会,商讨如何揭发奸佞。
    曾柔还没来得急熟悉京城,熟悉怎么做个一个状元娘子,杨毅当庭状告首辅下了天牢……那时候曾柔头上的天都塌了,她被衙门的官差驱赶出府邸,被官差恐吓流落街头,曾柔带着两岁的儿子住在简陋的屋子里,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杨毅,只知道她会等……无论生死她都会等杨毅出狱。
    ……
    曾柔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傻瓜!原主虽然出身商户,也不识字,可她有着古典女人的韧性忠贞,再苦再难都要等着丈夫回来!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三下天牢的杨毅刷足了仕林声望,世人都赞他国士无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徐丹娘,徐大学士的幼女。
    徐丹娘虽是庶出,但却是徐大学士最疼的女儿,她在徐家享受着嫡女的待遇,她的生母甚是得宠,甚至徐大人的夫人都不敢轻易的责罚她们母女。
    杨毅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理解他,懂她的女子,徐丹娘也被杨毅的一腔赤诚打动,回府苦求父亲徐大学士帮助杨毅。
    当时仅仅是在内阁排名末尾的徐大学士根本无力同首辅抗衡,但面对爱女所求……戏文里唱得好,徐大学士一感慨杨毅的忠肝义胆,二为了女儿,他开始暗中收集首辅的罪证。
    在杨毅做天牢时,徐丹娘总是给他送吃的,有时候会同他一起讨论朝政,探讨人生理想。
    而这个时候,曾柔在哪?
    她领着儿子不停的躲避着流氓地痞的骚扰,杨毅的好名声并没给她们带来任何的保障,她同儿子在饥饿困苦中挣扎,许是首辅厌倦了不停纠缠的杨毅,首辅暗示手下以杨毅的妻儿威胁他妥协……
    曾柔捂住了胸口,额头的汗水一颗额砸落在地上,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恨,你的怨,那场刺杀火灾……曾柔和杨毅的儿子葬身火海,烧得尸骨无存,而曾柔胸口中了一剑,血流了一地,可就是这样的曾柔硬是从首辅大人的外宅中得找到了一本账本,她将账本交给了来接应她的徐家家丁。
    “呵呵呵,呵呵呵!”
    曾柔被脑子里的记忆逗笑了,“我竟然做了人鱼公主!”
    那本最终证明首辅贪污的账本成了徐家人找到的证据,成了徐丹娘交给杨毅的有力铁证!等到首辅垮台,杨毅获封后,杨状元和徐丹娘的事迹感动了许多人,世人称赞徐丹娘计谋无双,智勇双全且对状元郎有恩,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大学士也借此机会,从内阁最末一位提升到次辅的位置上。
    而丧子在床榻上养病三月的曾柔什么都没得到,她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提起她,从生死线上活过来,曾柔没有等到杨毅的关爱,只看到越发沉默回家就唉声叹气的杨毅。
    曾柔并不是个傻子,她也听说了外面的议论,她再一次自请下堂,愿意成全杨毅和高义的徐丹娘!
    当时杨毅复杂的眸色直到今日还深深的镌刻在曾柔的记忆中……杨毅说,你是我的责任,我怎能抛下你?杨毅说,夫人,我会善待你,丹娘她……是我一辈子的挚爱,杨毅说,糟糠之妻不下堂,难道夫人想让人嘲笑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早些年夫人救了我,我愿意用一辈子偿还,下堂之事,莫要再提。
    原主嘴笨不擅长言辞,哪怕心里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可也说不出辩驳的话。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下去,杨毅以不打扰曾柔养病的为名搬去了书房,后来杨毅随当今出巡,圣驾在临江遇见刺客,杨毅舍身护驾,胸口为皇帝挡了一剑,皇帝大为感动,问生命垂危的杨毅有何未了的心愿,杨毅没有提起曾柔,只是念着一句话,恨不相逢为嫁时……他对同样随行的徐丹娘说,曾氏是我的责任,她孤苦无依,我怎能抛下她?丹娘你是我的心,是我的命儿,来世……希望我们早一点相遇。
    据说当时看过这情景的人都被他们深刻隐忍,恪守忠贞的爱打动了。
    太后娘娘做主赐婚,借着杨毅叔叔无子的缘由,让杨毅肩挑长房二房,将徐丹娘赐给杨毅做平妻!太后娘娘生怕委屈了徐丹娘,在她出嫁时特意给她加了一个贤字。
    ……
    曾柔斩断了脑中的原主记忆碎片,手指点着镜子里人影,“就没有人问过你的意见么?徐丹娘会那么轻易就遵旨?”
    没有!
    曾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徐丹娘在太后娘娘的宫外跪求了三日,求太后娘娘收回赐婚的旨意,她不是不爱杨毅,而是不想违背道德,她不愿意做名为平妻实则为妾的女子。
    后来她昏倒在慈宁宫外,曾柔平生第一次走进了皇宫,对在慈宁宫暖炕上苏醒的徐丹娘说,你和相公的感情炽烈且惊天动地,我不如也,如果你不嫌弃我蠢笨,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姐妹。
    曾柔本不想去宫中,她宁可舍了状元妻的位置也不愿担着阻止真爱的名声,可太后娘娘身边的总管亲自来请她,教她怎么说,怎么做,曾柔敢不去么?
    由此,徐丹娘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曾柔,什么都不知道的风风光光嫁进了状元府……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曾柔揉了揉额头,这个案例很棘手,后援力度几乎为零!
    杨毅是朝廷二品大员吏部侍郎,曾柔只是个困在内宅中的妇人。
    徐丹娘的父亲是次辅大人,曾柔的父亲只是匠人商人,在记忆里杨毅将曾柔的娘家也接到了京城,曾柔的父亲曾老爹显然水土不服,本来祖传的手艺在京城完全不够看,曾家的店铺虽然开到了京城,但无限接近于倒闭,经营十分的困难。
    徐丹娘的嫡亲哥哥是才华横溢的公主驸马,曾柔的嫡亲哥哥当纨绔公子都不够格儿,他整日里仗着是杨毅的小舅子在外面显摆胡闹,欠下的酒钱还得曾柔向徐丹娘讨银子为他还账。
    有对比才能看出差距,曾柔将双方的背景重新比较了一番,她这生比上一世还要悲催,上一世直到后来曾家都没找过她,可这一世娘家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