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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杨大学士却蹙了眉,小心翼翼,“启奏陛下,臣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需陛下圣躬独断……”顿一下,又望了望皇帝的脸色,“或召集阁中所有臣子会议定夺。”
    凤紫泯终于从面前茶盏氤氲的热气中抬起眼来,似笑非笑望了眼面前的这位青年大学士,“噢,阁中所有臣子么?周大学士请辞,楼卿病着,张大学士还在京中,这内阁会议定夺,分明只剩杨卿家和孤两个人啦。不如现在就把这个过程走完,倒好。”
    杨红筹额上渐渐泌出些汗水。暗自惴惴:皇帝陛下喜怒无常。真无法揣测下一步要做什么。明明他以为这么夜半的找他来。会是有了什么紧急的军情。谁想却还是老学士大人请辞的事情。事情的缘由别人不知。他作为内阁一员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内情?无忧公主和周大学士大人争来斗去。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老学士大人一时想不开弄个请辞。也不过是撒撒娇。要的不过是天家帝王哄上一哄而已。
    可皇帝陛下仅仅在最开始敷衍了那么几句。便将老学士大人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现在又一本正经找自己来商议如何应对……莫不是真的要应了老学士大人的请辞么?
    虽作如此想。杨大学士却也不敢贸然去秉承这样的“上意”。只继续他的推磨拉臼:“陛下。此事该当慎重。断不是仓促之间可以决定的;若论急切程度。臣倒有几封公文。须请教陛下旨意。”
    凤紫泯也不计较他的转移话题。笑问:“却是何事?”
    “京城今晚又送来几封言官的弹劾奏本。因为时间太晚。本想明日再奏上陛下的……”
    凤紫泯挥挥手。“不是说关于官员考成的问题孤已经都交给张大学士了么?何必在乎那些言官说什么?”
    “却不是弹劾张大学士……”杨红筹又看看皇帝脸色,从袖中取了几封奏章递上去,“是上书斥长天军镇南军无法无天,擅自征召兵士的。”
    凤紫泯脸色果然端凝起来,接过奏章细看。半晌,沉吟道:“杨爱卿怎么看?”
    杨红筹微微锁眉,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是强自镇定了心神之后才说出口“陛下,臣觉得无论陆少将军朱都督两人有什么样的缘故,此番不禀奏陛下而擅自征召兵士,实在是大忌。今日若轻松放过两人,只怕天下武官纷纷起而效之!”
    难得杨大学士立场鲜明。凤紫泯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孤上次应了楼卿将此事压下,爱卿不也在场么?”
    “上次是无忧公主病重,陛下不得已而为之,臣自然无话可说;可陛下即便不能明白问罪陆少将军两人,这等忤逆犯上的事情也不能轻轻揭过吧?武将最易骄纵,陛下不可不防!”
    这话有点重,却是文官弹劾武官惯用的口吻。凤紫泯细细打量了杨红筹片刻,笑道:“这些日子住在湖南,受了不少委屈吧?”
    皇帝陛下这么一问,杨大学士的表情果然便如受了天大委屈般,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只哼道:“臣倒是无所谓,只是陆慎那厮实在胆大,连陛下都不放在眼内。”
    他说的,是当初凤紫泯刚到湖南时候的事。
    因为云裳发病,凤紫泯不敢耽搁,不顾推拒,带着她连夜西去,与御舟会合,以便御医诊治;而陆慎等人则因为征兵事宜,拖后了几天。如此,当御舟到达湖南,凤紫泯忽然起兴要去长天军营参观参观的时候,便发生了长天军营拒不纳皇帝陛下入内的事情……有道是国法军规,长天军向来接受的教育是军令大如天,没有陆少将军的命令,便你是皇帝老儿,也只能站在营门口等着!
    而那天大凤朝的皇帝陛下果然在自家的军队营门前铩羽而归。之后,又因为长天军的军纪,陛下的行宫官吏与当的驻军很是发生了一些摩擦……这些事情,在周大学士和云裳“不理事”的前提下,自然都成了杨大学士的烦恼。
    如今杨红筹如此说话,显是有所抱怨,却让凤紫泯的脸色变得轻松不少;微带着些笑意,这位大凤朝的少年天子起身来到杨大学士面前,居然伸手意欲为他倒茶!虽然刚刚做了个动作便被拦下,却已足以让年青的臣子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杨爱卿,依你看,孤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呃……”杨红筹自己倒了茶水,稍退一步斟酌词句,“陛下英明果断,睿智天成,天下所归……”
    “你看孤,可能成为大凤朝的中兴之主?”
    “这是自然。”
    “杨爱卿……”凤紫泯拉长了语调,“有中兴之主,必有中兴之臣,所谓风云际会,经纬天的,如此方能有所成就!孤意不在守成,图的是天下大业,岂可无容人之量?!至于陆少将军……此人忠义天生,刚勇无匹;组建长天军,解救大长公主……光复大凤朝,除此人又向何处去求?!何况君臣相处,常有形迹之嫌,陆少将军能不避讳这些一意为公,正是天下榜样!”
    皇帝陛下冒出这么一番大论,倒让杨大学士惊得张口结舌。不过陛下的意思也很明了了……不要再纠缠募兵之事……他自然懂得眉高眼低。
    “陛下说得是,陛下龙虎生威,自有风云相随……”正要筹划些马屁来拍拍,却听皇帝陛下又问:“这中兴之臣么,外有陆少将军,至于内,你觉得楼卿此人如何?”
    原来今夜是畅想大会么?马屁集会吧……
    杨红筹吞了吞口水,眼睛一闭,俨然一副壮士断腕的态度,沉吟半晌,才镇定自若的道,“臣以为,无忧公主果敢刚明,王佐之材。”
    …………
    待杨大学士晃晃悠悠从皇帝陛下临时寝宫内出来时,天际已经隐隐的有些鱼肚白了。这里君臣之间一夕长谈,不知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呢?杨红筹甩甩有些僵直的头,向晨曦的方向努力的咧了咧唇角……这番长谈,看起来只是不断的转移话题和夸夸其谈……然而,从此而后,却只怕是大凤朝政治格局的又一次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杨红筹加快了脚步,转过弯儿出门上轿之际,悄悄对候在那里的小厮低声道:“给无忧公主传个话儿,就说……幸不辱命!”
    说完,缩进轿子里,昏沉沉闭上眼睛,杨红筹低声自语,“御前诋毁陆少将军,却反而能够让他脱罪!这招儿倒是漂亮……”
    学士前脚离开,皇帝陛下那临时“寝殿”的侧门,一声开了。一名宫装美女捧着提盒上来,先安排着替凤紫泯拧了手巾净面,又一一将盒内热茶点布好,这才用微带抱怨的语气低声道:“陛下,竟是一宿没睡了呢。”
    凤紫泯本正出神,听见女子的话,也只淡淡应了一声。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赴汤而蹈火
    “大人,大人!”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
    云裳蓦的坐起,牵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东九连忙递上早准备好的手巾。叹口气。用肯定的语气道:“大人又做噩梦了。”
    “嗯。”她回答。目光依旧怔忡;接了手巾欲拭往额头。才发现连身上都汗透。于是索性丢了手巾。痴痴的又发一会儿呆……从上次镇南军夜演她寒毒发作。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天。她每日服药。又靠陆慎疗伤。却依旧身体虚弱。还越发添了咳。
    “大人。水都备好了。可要沐浴么?”
    她摆摆手。却又点点头。“不着急。我睡着的功夫。可有人来过么?”
    “工部的几位大人来过。见大人睡着。便只留了公文……只有陆少将军来为大人试了试脉。”
    陆慎。她的目光又深邃起来……方才的梦。就是他将她从敌营中救出来时的情境吧?如此。他应该不是死在那一次……梦里的情境鲜活如昨。心中的疼痛依旧清晰……这就是那“三年”中的记忆么?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连贯。看来。她“恢复记忆”的日子真的快了。
    东九还在往下说,“陆少将军说,大人的寒毒侵入肺腑,就算他每天为大人用真气调理,也怕无法长久压制;不过鲁季老医圣已经联系上了,不日即可赶到,应该可以再为大人调整药方。”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看向云裳,见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只淡淡应一声,便继续道:“还有,又有随驾的太医前来,一定要替大人诊脉……”
    “不可以。”云裳这次蹙眉回答,“原来的陈太医留在京中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进行催眠。”
    “属下已经用各种理由拒绝很多次了。不过若是陛下坚持,只怕……”
    “我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你是怀疑事情不太对劲吧?尽管安排,我配合就好了。”
    东九看她神色,小心应了声“是”,不再多话。反倒是她,觉出自己的态度不对,又柔声对他道歉:“东九,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事情太多,心中有点乱。”
    “属下明白。”东九保持着“护卫”谦恭的姿态,只是眉目间又温和了几许,“大人安心养病,小事的确不需过问太多。”
    云裳终于微笑,“东九,你告诉莲准,不管怎么样,安排我和那个人见一面。”
    她相信莲准收到东九传来的信息后一定能够明白,“那个人”指代的是谁。是的,她一定要再见见段南风,无论如何难于做到……即使只是见上最后一面吧,她还是有很多的疑问,需要和他当面排解清楚。
    而这句话说完,她却如定了什么主意般,整个人轻松起来;连日来的病痛和各种各样的压力,便在那样的微微一笑中,尽数抛在了脑后。就连前去沐浴途中遇到的兵士侍卫,都被无忧公主的阳光笑容感染了几分快意。是啊,无论事情是怎样的千头万绪,无论她是怎样的力不从心,一切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如此,不如微笑以对。
    ……云裳并不知道,在她离开时,那个最近得她“独宠”的“护卫”东九,望着她的背影,收起了脸上一贯的笑意,微微叹息了一声。
    随着对这位“大人”了解愈多,他心中也愈多积累而来的莫名情绪……差不多开始明白,那么样惊才绝艳、天下都不放在眼中的都指挥使大人,为什么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沦陷;会为了她,只身犯险,远走他乡;会为了她,私调羽林禁卫军,不惜犯了上忌,也要里里外外的维护。
    他在莲准身边已经很久,身份却一直不曾轻易示人。和何蕊珠相似,对于这个居然能够占据他们最景仰的都指挥使大人心思的女子,他从一开始便心存了敌意;更何况,他更清楚的知道,莲准曾经如何为她谋划,要她离开这权力争夺的中心,要为她营造一个写意轻松的江湖梦……而这个女子却拒绝了,固执的想要将这女扮男装的可笑局面隐瞒下。
    以为隐瞒得了多久呢?她以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知道为了这样一个游戏,都指挥使大人替她做了多少吧?或许,只要她高兴,旁人的心思或生命,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
    直到他成为“礼物”来到她身边。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她身患寒毒,命不久长,可是依然不以为然……难道只因为她不好过,便要随着她任性,为所欲为的娇纵?可是她是他的任务,是他需要照顾的责任;于是他只能替她隐瞒,放她去约会,做她的替身……只是稍稍有些坏心的,在她离开的时候,利用口技在她的房中上演暧昧大戏……在她“情人”的面前为她抹黑,就算为莲准都指挥使出一口气也好。
    不过之后他就发现他错了。原本依照他的理解,她应该是见惯风月,左右逢源的;至少,在陆少将军和莲准都指挥使之间,她不是一直夹缠不清么?然而看她与陆少将军的相处,竟是避嫌的多,偶尔不得不共处,也是谨小慎微,守着本分的……除非,极偶尔的时候,在她觉得旁人顾及不到的角落,她会把目光投注在陆少将军的背影上,紧紧追随,久久凝望。
    难道竟然只是单恋么?据他看,陆少将军的心中,只怕全未有她这么一个人呢。
    再然后的相处,她却慢慢展示给他一个全新的面貌来。
    他没有想到过,云裳这样一个女子,居然能够将工部侍郎与大学士这样的要职做得名实相符,而不是他先前以为的挂名而已。从她出现在平兴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公务送过来,而他也就一天天看着她,见官员,批公文,布置要务,呕心沥血……连寒毒发作之后这段所谓“静养”的日子都躲不过;而难得的,他居然发现她的处事风格狠戾,颇有羽林禁卫军之风,而由此,办事效率也是极高:譬如她要清浚河道,以利军需,通漕运,溉农田;本是好事,然而面对截湖造田的豪强大户,她却根本没有走正常的渠道,只是将这些人收买的收买,暗杀的暗杀,冤假错案,巧取豪夺……极短的时间,悄无声息席卷千里河堤;百姓对此竟是毫无所觉,唯在豪绅富户中留下奸佞骂名而已。
    还有那天的镇南军夜演,他如何不知道那丛火光的用意?当时还曾对她袒护长天军的做法腹诽过,然而隔天却见陆少将军在她给出台阶之后,将所有羽林禁卫军混在长天军的暗探,列了名单,送她做“护卫”;这才知道长天军“铁桶”之名果不虚传,即便没有她,陆慎原本也是明眼人。
    而最令他震惊的,却是她于政治上的手腕。这段时间他跟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她的“机密”便也大都入了他的眼。不说她与留在京中的张谔大学士书信频繁,隐隐操控京中政局;也不说她暗会各级官员,与多处“盗匪”颇有联络;只她前些天算计周大学士大人那次,便让他心惊不已,刮目相向。
    从前他也隐约知道她要夺权兵部的意思,却没想到她做起来如此容易:只是拼着病体往临时充作内阁办公场所的小院去了一次,态度算得上恭谨的拉着老学士大人多说了几句,便轻轻松松除了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无他,只是正巧周大学士老大人当时正利用这小院私下会见京中来诉苦的几名官员;又正巧在云裳进来时这些官员来不及离开,而只是避入了后间;更正巧云裳不知有人,“急着”要将“征兵三十万”的内情说与主管兵部的老学士大人知道……当然最巧的是,“内阁”原本严禁无关人员出入,即使是临时内阁也如是;而当日周大学士阻拦未果,被云裳说出口又入了那几名官员耳朵的情报,属于最高机密,泄露如此军情,只怕唯“斩”而已。
    当然,如果是旁人犯了这样的错误,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那几位官员都是着名清流,名声在外;而周大学士也不过是一时情急为了朝中事乱了手脚才会将他们引入“内阁”……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偏偏周大学士为人最耿,别人的错误他向来会死揪不放,从来一幅天下皆浊唯我独清的模样示人;如今自己犯了这样“重”罪,又是在最看不上的“奸侫小人”云裳面前,叫老人家情何以堪?当天周大学士就向皇帝陛下自缚请罪,在得到凤紫泯温言安抚之下,仍然坚持要辞去所有职务,“以赎其罪”;而皇帝陛下虽依然不允,老人家却从此绝迹“内阁”,扬言不再过问阁中及兵部事务。
    当东九从云裳处了解了周大学士“挂职”的内情之后,如何能不心惊?云裳这样一个女子,问军情,掌工部,执掌政事如股掌,试问天下之大,堪与之比肩者,能有几人?……然而,东九也同时知道,云裳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他看见过她在纸上勾勒杀人时候的犹豫;看见过她被寒毒所累咳出的鲜血;看见过她不顾病体整晚熬夜催生的丝丝白发;也看见过她唯一奢侈的午后小憩中的梦魇惊魂……
    如此一个女子,如此披肝沥胆,竭精殚智,为的是什么?或许只有他们的都指挥使大人才能够真正明了了;也只有莲准都指挥使这般的优秀这般的痴情,才配得起这样的她吧?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按莲准都指挥使的吩咐,照顾她,听命于她。
    第四百二十二章 霁月的苦恼
    女子自去被底,取出花金来换了香球,又反复试了香,再回头时仍不见凤紫泯动那些茶点,便忍不住又道:“陛下,已经是卯初时分了,陛下有什么事也该放一放,用些点心尽早休息吧。”
    这本是关切的语气;只是因着彼此身份的缘故,显得有些逾矩……气氛也因此带上些亲昵旖旎的意味。
    凤紫泯这才转过眸子来,脸色竟是肃然,不喜不怒陈述的语气:“霁月,话太多了。”
    这女子,即是霁月,当即悚然惊到,连忙跪拜下去:“奴婢不敢,奴婢不过是依照无忧公主的吩咐,不敢不尽心。”
    这一句却正正撞进凤紫泯的心里去,瞥了霁月一眼,居然伸手取了一只点心,心不在焉的放进口中,“你最近见过她?”
    霁月微微愣了一下,匆忙回道:“无忧公主一直闭门养伤,奴婢哪有机会见到呢?奴婢说的是当初在京里的时候,无忧公主对奴婢的教导。”
    凤紫泯“哦”了一声,脸上不动声色;但如果极注意观察的话,却可以发现他方才微微亮起的目光又黯了回去。
    皇帝陛下没有发话。霁月只低眉跪在一侧。不一会儿那额上汗珠儿便泌了出来。神色也越见惶恐。直至过了有一刻钟功夫。凤紫泯忽然回过神一般。开口问:“霁月。怎么还跪着?”
    于是霁月终于起身。脸色依旧雪白。显然方才这样的罚跪对她来说竟是极少见。也是极震慑了。
    皇帝陛下却仿佛不曾注意到半点。神色自若的招招手:“你也一宿没睡了。一起用些点心吧。”
    霁月又是一愣。不由踌躇……明显凤紫泯对她方才的“恃宠而骄”甚为不满。她甚至以为这就是她这些日子“荣宠”的终点了;怎的这时候又邀她同食?可这个时候再不敢多话。只口里应着。脚下却不曾挪动。
    凤紫泯依旧恍若未见。微叹一声道:“霁月。你知道么?她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那态度看起来竟如以往待她般亲近自然。
    霁月见他如此。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又会向她吐露“心声”了。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也许方才不过是撞上他心情不好罢?想到这里。小心翼翼接口:“听说无忧公主不过是遇袭受惊。怎的缠绵至今?”
    果然,凤紫泯并未再对她的态度生出什么异议。“楼卿身上其实是一种毒,”他低声如自语一般为她解释,“这种毒名叫‘冰丝缠’。一日临身,世代相缠……”
    “世代相缠?”
    “是啊,世代相缠……”凤紫泯又是一叹,“孤原本也不是很清楚。是羽林禁卫军翻了许多秘档,才证实,真正中了这毒的,原本是楼卿的祖父……”
    霁月不禁愕然。凤紫泯素来不忌惮在她面前提及这些秘密;而她一方面是不敢不听,另一方面则因着自己可以为皇帝陛下分担些秘密而窃喜—然而此刻,她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好奇心了。
    谁知凤紫泯却沉默了下去……无论他有怎样倾诉的愿望,霁月又是如何的可以信任,有些话,果然还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高家寒毒血脉相传他早有耳闻,这也是“冰丝缠”一经证实他便能够确证她的身世的缘故。但就是他也没有想到,莲准送来的那些档文之内,还会藏着这样的隐秘……所谓“冰丝缠”,原本是一种隐性慢毒,他的祖父将它混在酒水中,赐给了她的祖父。这原本也是一个法子,臣子功高盖主,君王又不愿削权弃用;那么利用这种隐晦的法子求个心安,也算无可厚非吧?
    然而坏就坏在,“冰丝缠”这种毒性极阴,高家世代传下来的武学走的却是阳刚一路……如此一来这本来应该是隐形之毒的,便再也瞒不住。可叹高家祖父大好男儿,一生寒毒纠缠,早早喋血而亡;而其子高远出生之后便体带毒寒,遍寻名医也无法根治,最终只能靠修习高家阳刚武学来强行压制。不过幸好高远这人居然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小小年纪便将家传武艺练到极致;不仅成功扛过了寒毒,且能继承父志,扬眉沙场,纵横边疆,积军功而成“太尉”,不折不扣大凤朝武官第一人。
    只可惜……如此人物,十六年前“叛国投敌”,留下一生污迹,没能名垂青史,唯以卖国贼的名义余下身后骂名……
    霁月扯了扯衣袖,望望陷入沉思的凤紫泯,有些左右为难。已近天明,熬了一宿的皇帝陛下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挑起个话题却又不继续……但才被罚跪过的她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就连晨起天气微凉,她也没胆子去将那早准备好的衣物替他披上。
    “霁月,你今年有十七么?”凤紫泯忽然抬头。
    “回陛下,”霁月微愕,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个上头,“奴婢今年一十五岁。”
    “哦,比楼卿和孤的皇妹都要小。”凤紫泯又叹息一声,“那么十七年前的苍浯国人入侵想必你也不知道多少了?”
    “奴婢自幼学习女红……”
    “知道太尉高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