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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安平侯家虽然是侯府,也只是表面风光,内瓤子早空了,子孙不争气,祖宗挣多大的家业,也早败空了。这不是安平侯一家旧家勋贵如此。
    罗二太太又就着布料说了几句,就将话题扯向了荣玠身上。荣玠今年十九岁了,如果不是崔氏跟着荣三爷去了江南,早该给他说亲了。所以这回崔氏一回来,除了急着给阿雾找婆家以外,就是给荣玠打听媳妇的人选。
    罗二太太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地带着两个姑娘上门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荣玠是崔氏的大儿子,将来要支撑门户的,他的婚事必需谨慎,这是荣三爷对崔氏叮嘱了又叮嘱的,且放过话,这媳妇人选得他过目、点头才作数。
    因此崔氏不敢自专。何况金家的两位姑娘虽然不错,可也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崔氏就有些支吾了。
    罗二太太立即就察觉了崔氏的意思,心里头就怪上崔氏了,但面上依然不显,毕竟崔氏并没有明着拒绝。
    在外头听得差不多了的紫扇,给司琴递了个眼色,司琴走出去,紫扇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司琴点了点头。
    一时,罗二太太饮茶饮得多了,要如厕,司琴就主动上去引了她到后头。伺候罗二太太洗了手出来,罗二太太一边走一边感叹,“这满京城里就属你家太太有福气了,儿子有出息,丈夫又不沾花惹草,就守着她一个人。”
    司琴接了话道:“人哪能有没烦恼的,前几年我们老爷纳了个王姨娘,当初不知道惹我们太太落了几大碗的泪,险些床都起不了了,也是后头她不知怎么跑了,惹得我们老爷大发雷霆,就淡了纳妾的心思。”
    罗二太太在心底撇了撇嘴,什么不知道怎么跑了,外头都知道,是你们府上的二老爷沾了那王姨娘的便宜,逼得人跑了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罗二太太这么爱打听,知道这件事丝毫不足为奇,嘴里却道:“你们那王姨娘我也见过,长得妖里妖气,一见就不是个安分的,跑了还好些,省得气你们太太。”
    “可我们三老爷还惦记着呐,那样一个美人儿。”司琴摇摇头。
    也是罗二太太听八卦心喜,她也不想想,司琴才伺候崔氏几年,哪里就那么清楚王姨娘的事情,不过罗二太太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崔氏屋里伺候的人弄得清清楚楚。
    罗二太太回了崔氏屋里,两人又聊了一阵,见崔氏对荣玠的事情就是不松嘴,坐得也无趣,就起身告辞。
    崔氏忙叫司棋开了柜子,拿了两匹四季锦出的绸缎送给金家两位姑娘。两个姑娘脸上顿时带了喜色,罗二太太的脸色也回了春,笑着出了门。
    过得两日就是四月二十八,药王菩萨的诞辰,每一年这一日求消病免灾的人总爱去京郊的龙华寺拜药王菩萨,听说那里药王殿供奉的药王菩萨是最灵的。
    罗二太太这样喜欢交际的人,但凡有这样盛大的日子,总少不了她的身影。
    这一日罗二太太在药王殿烧了香,正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去后院暂作休息,却见到一个女眷带着一个婆子并一个丫头正往外走。两人对面而过,那女眷匆匆看了罗二太太一眼,就赶紧调过脸面向一边,急急走了。
    罗二太太却停了脚,她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京里她熟悉的夫人、太太。可看那女眷的打扮,柳绿云罗缎,霞粉曳地裙,金丝织绣,不似凡品,非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等闲人是穿不上的。
    按理说这样的人,罗二太太不该没有印象。既然不是夫人、太太,罗二太太难免就要往姨娘身上想,她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她,居然是她。”
    这人正是前几日在安国公府又听过名字的荣三爷的姨娘,王氏。
    罗二太太赶紧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婆子,让她跟着刚才走的那一行女眷,叫上小厮去跟着,瞧瞧她在哪处落脚。
    罗二太太在客房里坐下,别提多得意了,别人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的人,居然被自己无意之间就碰上了,这可不就是老天爷给她送上门的么。
    罗二太太撇嘴一笑,这崔氏支支吾吾,将她儿子看得宝贝似的,居然看不上自家的姑娘,少不得要给她添添堵才好,看着她那模样就让人腻歪,等找到了王姨娘,再看她的日子还能不能过得那般舒坦。
    这就是某些人的心态,她自己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便是对自己无利之事,她也巴心巴肝地要做。
    到晚上那婆子来罗二太太处回话,“那妇人的轿子进了酸枣胡同的一处宅子。”
    “可打听清楚是哪家的宅子了?”罗二太太问。
    这婆子是长期跟在罗二太太身边,做惯了这些事的,既然主子让她跟着那妇人,自然就是要寻根问底的,那婆子这么晚才来回话也是因为要打听清楚的缘故。
    “那宅子神秘得很。周围的人说那户人家搬进去有几年了,可主人家进出不是马车就是小轿,下人嘴也严,根本问不出什么,奇怪得很。”
    罗二太太却不觉得奇怪,那王姨娘是荣三老爷的逃妾,都以为她是逃出了京城,没想到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自然要瞒得紧才能躲这般久。
    “哪你到底打听出什么没有?”罗二太太不耐烦地问。
    那婆子谄媚地笑了笑,“太太吩咐的事情,老奴哪敢不认真打听。我在那户人旁边守了一下午,太太猜我瞧见了谁?”
    罗二太太抖了抖手绢,“你这老货,胆子越来越大了,在我跟前儿也敢卖弄。”
    那婆子赶紧摇头,“不敢,不敢。老奴看见那赶马车的像是安国公府的车夫。”
    罗二太太眼角一跳,怎么会是安国公府的人呐。“可看清了?”
    “j□j不离十。”孟婆子道。她出了名的一双利眼,否则也不能得罗二太太重用了。
    罗二太太沉思了片刻,“可看得出是安国公府的哪一房?”难道是荣三老爷为了瞒过三太太,在外头另外置的产业,金屋藏娇?可也不像,那王姨娘逃的时候好像荣三老爷还在外洋。
    罗二太太眼睛一亮,难道是……
    若是这样,那可真有看头了。罗二太太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最喜欢看别人热闹的性子。
    “去,赶紧去打听仔细了,若探得清清楚楚,回头我自然赏你。”
    那孟婆子得了令,应了声去了,有罗二太太吩咐,这几日她就什么事也不干,专守在那户人家旁边,打探消息了。
    ☆、77晋江vip
    且不提罗二太太打听王姨娘的事,安国公府这边却有一桩大事,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到了。
    这些时日安国公府张灯结彩,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在正日子的前几日就已经摆开了流水席,大太太又让人抬了两框铜钱去街上撒了长命钱,在南边的南安门外,又设了粥棚施粥三日。
    这大寿的前几日是宴请京城的达官贵勋,正日子是自家人一起过,后面两日则是宴请亲朋好友和素来走动频繁的女眷。
    总之,老太太这回的寿宴排场铺得极大,叫人直羡慕她儿子媳妇的孝顺。不过外头人可不知道,这回祝寿花费的大头可是三房出的银子。
    老太太和大太太眼热荣三爷外放这几年赚的银子,想出了各种名目来讨银子,只是老太太六十大寿,总不能失礼于人,叫人在外头说荣三爷这个礼部侍郎的闲话。崔氏虽然肉疼,但和荣三爷商量后,也不得不满足大太太的狮子大开口。
    有了银钱,老太太这场寿宴比起其他的老封君可做得着实有排场多了。光是连续半月请德音班来唱戏,就已经叫人叹这国公府的光鲜了,仅这一项花费就了不得。
    如今这上京城里,除了年年除夕才回来的昆玉班外,就这德音班最出名,常年生意不断,得提前半年才能订得到戏,那旦角小四喜,更是京城勋贵热捧的伶人。
    这方大太太又使人拿钱打通了宫里的路子,连皇后娘娘都赏了一抬寿礼给老太太,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喜得老太太满脸皱纹的脸更是笑得连蚊子都能夹死了。
    这日是世家女眷来庆的日子,阿雾也再病不下去,跟着崔氏出来应酬。
    在老太太的上房里,唐音跟着唐夫人一进门,就满屋子找阿雾,在看到她时,愣了一愣,冲她眨了眨眼睛,阿雾也笑着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好几年不见的闺蜜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等老太太发话,让荣府的姑娘们领了来做客的贵女去园子里头坐时,唐音这才上来拉了阿雾的手。
    唐音拉起阿雾的手,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抱起肚子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可别告诉我,江南如今就时新这样的蚯蚓眉。”
    阿雾脸上一阵羞红,她那也是无奈之举,这样的日子总不能面纱覆面,只好往丑了打扮,脸上用的是褐黄粉,眉毛画的是蚯蚓眉,瞧着有些古怪,但即使这样,也没显得难堪。
    “哎,好姐姐,快别笑了。”阿雾求饶地拉了拉唐音的衣角。
    唐音这才收住,重新拉起阿雾的手道:“咱们是好几年没见了吧?”
    阿雾点点头。从她去江南后,她和唐音除了书信来往,就没见过面,到她回京,她又不出门应酬,这回若不是老太太大寿,只怕她二人还见不着面。
    “几年不见,音姐姐都成大姑娘了,漂亮得人眼睛都挪不开了。”阿雾笑道,倒也不是特意奉承唐音,她哥哥唐秀瑾已经是芝兰玉树的人物,她自然也秀雅美妍。虽比顾惜惠和荣五差上一分,可她性子活泼爱人,因而瞧着也丝毫不弱于京城双姝。
    唐音认真的打量了阿雾一眼,“你若不故意扮丑,只怕才叫让人挪不开眼呐。”唐音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兰心慧质的姑娘。
    两个人手拉手,旁外无人地聊起来,阿雾问起苏念等人,唐音道:“念姐姐外嫁,萱姐姐跟着她相公去了任上,剩下的雅和姐姐订了亲后就极少出来了。”
    说起这个,阿雾忙道:“那音姐姐的婚事可要订了?”阿雾对唐音的婚事也极挂念,唐阁老是忠于帝王之人,后来哀帝登基,他自然要全心辅佐,自然就碍了后来四皇子的眼,待楚懋登基,唐家可没有好下场,只是罪不及出嫁女,是以阿雾希望唐音也能外嫁才好。
    唐音听了脸一红,“我还小呐,再说我娘也舍不得我,咱们家的女儿十八岁上头才嫁的大有人在,不急不急。倒是你,你们太太有没有开始给你相看?”
    阿雾是最听不得这个的,在江南时,崔氏也给阿雾开过这样的玩笑,叫她去看一看哪家的儿郎好,气得阿雾当时就翻了脸。阿雾只要一想到嫁人后,就要允许个臭男人在自己动手动脚,晚上还要行那等污糟下流之事,阿雾就倒尽胃口,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阿雾打心底不想嫁人,世家里也有一辈子不出嫁的姑奶奶,可背后都有说不出的苦处才会那般,阿雾一条都不符合,她又不受不了出家去吃出家人的苦,目前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但唐音是阿雾最亲密的朋友,阿雾什么都愿意同她讲,因而低头道:“我不想嫁人。”
    阿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唐音,又道:“我是认真的,音姐姐。”阿雾有心同唐音聊一聊嫁人的事情,倒一倒苦水,看唐音能不能支持自己,然后想个什么法子出来。
    唐音是完全没有把阿雾的话当真的,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又正当年纪,身上也没有难言之隐,哪有不嫁人的,所以唐音只当阿雾是小姑娘的害臊。
    只是当阿雾看着她时,唐音才发现阿雾的眼睛漂亮极了,柔艳春水里倒影着漫天的星光,动处潋滟迷人,静处夺魄摄魂,此刻眼里含着忧愁,真叫人同她一般疼得心都揉碎了。
    唐音愣了半天,才道:“阿雾,你的眼睛真美。”
    阿雾没想到唐音会没头没脑来上这么一句,“音姐姐。”
    唐音这才笑道:“我是个女儿家都被你的眼睛迷住了,还不知道今后你的夫婿会怎样呐。你真是个傻姑娘,怎么说这般傻话,怎么可能不嫁人。不过我懂你的心思。”
    阿雾听前半截时,还有些失望,到后一句难免心头一跳,只当唐音同她一般想,洁质美净的女儿家那里能去伺候那须眉浊物。
    唐音脸颊飞霞,低声道:“我同你一般,若不是我喜欢的人,我才不愿意嫁呐。”
    唐音也是够大胆的,居然敢讲男女私下恋慕之事说出口,也只因对方是阿雾她才得以倾吐自己心底的秘密。
    阿雾这会儿明白了,自己刚才显然是误会唐音了,她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你有喜欢的人了?”
    阿雾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人来。若是唐音喜欢楚懋,那会不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以唐音的身份,只要她肯,要嫁给楚懋也不是难事,想来楚懋也很愿意有这么位夫人的,为着唐音,唐阁老自然要支持楚懋,如此一来,唐家就不会遭殃了。
    哪怕是哀帝登基,可只要挨过半载,唐家也就没有危险了,而前半年哀帝根基不稳,还不会拿重臣开刀。所以唐家是几乎没有危险的。而依着唐音和自己的关系,她们这一房只怕也能得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庇护。
    哎呀呀,阿雾真是越想越美。
    “是谁啊?”阿雾当然也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唐音却扭捏着不肯说,再大方的姑娘在这件事上也总是害羞的,“下个月端午看龙舟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去。”
    大夏朝的姑娘平素都是养在深闺的,出门也不过是在亲戚家走走,一年里唯有三节是可以大方地出门游乐的,三月三女儿节游春、五月初五端午看龙舟、正月十五看花灯。
    因而唐音才叫阿雾端午一定要出门。
    阿雾有些为难,但唐音脸色一变,她就赶紧点了头。想来那一日唐音定是有事。
    却说阿雾同唐音在这一方聊得热闹,堂上大太太那一方也正热闹着。
    罗二太太是个闭不了嘴的人,不过几日功夫就将她打听来的消息传给了好几个太太听。今日大家来得这样齐全,何尝又不是想来看看安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能养出那样的儿子,作出那样的丑事。
    原来,罗二太太那方早将那外宅的事情打听清楚了,那孟婆子也是个灵醒的,在外头守株待兔一直探不到消息,就叫了小厮来。一个买通了清晨拉夜香的进了那宅子,还有一个买通了送菜的去了那宅子。孟婆子自己将个老婆子走家串户卖头花、绣线的家什租了过来,也进门走了一趟。
    这可不得了,居然发现那养外宅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国公府的大老爷。大伯搞自己弟弟的小妾,还养在了外头,可是桩新鲜事,而且那小妾还给大老爷生了个儿子。
    罗二太太听了,当时就站起了身,脸色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笑容,“天哪,居然能有这等事。”罗二太太高兴地仿佛捡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所以这一日本是老太太和大太太最高兴的日子,一是可在人前炫耀自己这日子的舒畅风光,一是可以在人前显摆自己的能干。有这样的母亲,做女儿的自然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可偏偏堂上就有人老是那奇怪的眼神看大太太,背后交头接耳,露着古怪笑容,饶是大太太那样稳重的人,心里也在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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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这时,有丫头来禀,说是外头有人找大老爷,满院子都找遍了,不见踪影,因而只能到园子里来寻大太太讨个主意。
    “老爷怎么会不在,去书房找过了么,”大太太问。
    “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