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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节

      “这个……”陪着张松龄在湖边发了一会儿呆,赵天龙又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低声提醒,“与小鬼子做生意的事情,最好不要让让太多的人知道。否则,以后难免会产生误会!”
    “我知道,除了你,王队长和郑小宝之外,目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件事!”张松龄的心绪迅速从远方别拉了回来,点点头,低声答应。
    “你说,你说咱们王队长,王队长会向上面汇报这件事么?上边知道后,会不会觉咱们这样做,太没有原则?”赵天龙总觉得心里头不安生,继续低声提醒。
    “上次跟王队长说起酒井想做生意时,咱们这边还没有电报机呢!”张松龄想了想,笑着摇头,“这次酒井高明来得有点儿突然,我也没来得及跟王队请示。不过买卖已经做完了,请示不请示都没意义了!如果王队不高兴,或者上级部门对此有不同意见的话,我一个人顶着便是!”
    “什么意思啊,你?!”赵天龙瞪了他一眼,怒形于色,“有我在,怎么会让你一个人顶着!还是那句话,咱们俩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好!”张松龄伸出手,笑着答应。
    赵天龙将巨大的手掌扬起来,在半空中与他相握。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友情的温暖。
    第一章 早春(六中)
    如果张松龄生于现代,他肯定不会用鼻烟壶、翡翠板指等文物去换子弹壳和急救包。虽然这些物品遗留于世面上的数量很是庞大,距离现代时间也只有两三百年。
    他会义正词严地拒绝酒井高明的要求,并竭尽自己所能去保护这些草原文化的发展见证。他甚至会自己掏腰包将牧民们并不太重视的这些小物件收集起来,避免它们从地下渠道向国际文物市场上流出。然而,在1939年春天,张松龄的脑子里,却一点儿也没有保护文物的意识。相反,他一心想的是如何换到跟多的药品和子弹壳,救活更多的伙伴,训练出更多的新兵,以便游击队有能力应付起下一场战斗,而不是被毁于草原上的凄雨冷风。
    从后人角度来看,当年张松龄的见识无疑是短浅的,也过于没有原则。当年的赵天龙也跟他一样,根本没考虑过翡翠板指、玉佩和翡翠鼻烟壶等物品作为文物的价值。他们两个的脑子已经被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给填满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不仅如此,赵天龙还利用自己对草原环境的熟悉,主动给张松龄提供了板指、玉佩和鼻烟壶等物品的大致行情,以及最有可能收购到这些物件的地点。甚至毫不犹豫地提醒他,在他眼皮底下,就能“挖掘”出一个稳定的货物来源。“疤瘌叔手里就有不少存货,以前他给人看病,最喜欢收的谢礼就是各种烟壶。有和田羊脂玉的,有绿翡翠的,还有紫玛瑙的。关键是你得想办法从他手里把东西弄出来!”
    “这个,可真有点儿难度!”想到老疤瘌那吝啬模样,张松龄就忍不住皱眉,“给咱们游击队白看病,已经很是难为他了。如果我再跟他要东西,恐怕他明天就会收拾行李回家!”
    “当然不能直接要,你得投其所好!”赵天龙想了想,笑着给张松龄出主意,“除了女人之外,好烟、好酒他也喜欢,并且酒量极差。如果你能买几瓶好酒给他,再陪着他整两盅。说不准他喝醉了后一高兴,就主动拿些小玩意送给你!但是酒醒之后,会不会再找你往回要,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这,这不太好吧!”张松龄咧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好生为难。酒好找,集市上就有商贩在叫卖成坛子的陈年竹叶青,可耍心眼去从一个年纪足以做自己爷爷的老人手里骗东西,就有点儿太过分了。弄不好会犯众怒,并且会永远落下一个骗子的坏名声。
    “有什么不好的?!他那些东西还不都是白来的?!大不了,你按草原上的行情给他点儿钱就是!”对于曾经把自己卖给鬼子的人,赵天龙心里没半点儿怜悯。笑了了笑,继续给张松龄出主意。
    “那倒也是,反正从谁手里买都是买!”张松龄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也不需要买太多,一次拿太多的货物出来,在酒井眼里,货物就不值钱了!”
    “我觉得你还可以继续吊一吊那两个小鬼子的胃口,看他们肯不肯直接拿子弹来换,而不是老拿用过的子弹壳糊弄咱们!”赵天龙有些贪心不足,低声在张松龄耳边提议。
    “我本来也没想过一次跟他换太多!”张松龄继续笑着点头,“得慢慢来,隔三岔五才能给他找一件。这样,双方的联系才能保持下去。而只要他能偷偷跑出来换东西,就说明鬼子最近肯定没有什么大动作!”
    “对啊!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赵天龙用力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带着几分佩服感概。“真服了你!连做买卖都没忘了挖坑给小鬼子跳!”
    “还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张松龄摆摆手,笑着表示谦虚。“谁让咱们现在实力不济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慢慢往回走。才迈过木头杆子拉起来的临时大门,郑小宝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先拉了一把张松龄的衣服角儿,然后喘着粗气低声汇报,“胖子哥,有,有奸细!我,我们刚才抓到了一个奸细!”
    “奸细?!在哪儿?”张松龄被吓了一跳,低下头,急切地追问。
    “被栓子哥带到管理处的帐篷里看押起来了!然后我们几个就四下找你!”郑小宝一边擦脑门上惊出来的冷汗,一边以非常小的声音回应。
    “我和赵队长刚才出去送人了!”张松龄低声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追问,“他给咱们造成损失没有?是鬼子的密探还是伪满洲国的汉奸?你们怎么发现他的?”
    “还没,他还没来得及搞破坏就被我和小吉布给发现了!”郑小宝快速回应了一句,直起腰,领着张松龄往临时管理处走,“不清楚他是哪边过来的。但是他手里拿着一张你穿国民党军官衣服的照片,到处偷偷地打听有谁见过这个人没有?!”
    “我的照片,还穿着国民党军官衣服?!”张松龄愈发惊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照过这样一张照片。而老二十六路的人如果想找自己的话,完全可以先通过电报跟周黑碳的独立营建立联系,然后双方再约好时间叙旧。根本不必费这么大周章,亲自拿着照片四处瞎打听。
    “是啊!照片拍得很好看,军装是新的,你胸前还别着一枚勋章!”郑小宝点点头,继续低声汇报。
    “勋章?!”张松龄愈发觉得蹊跷了。自己在老二十六路的时间虽然全加起来还不到一整年,却因为跟在老苟团长身后的缘故,勋章得了好几枚。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两枚云麾勋章,一枚得自北平附近的偷袭战,另外一枚则是娘子关战役后追授,自己根本没机会摸到!
    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着,市场管理处的帐篷已经到了,没等进门,就听见里边有人用熟悉的鲁南腔大声抗议,“我说你这个伙计,总点儿讲道理吧!既然敞开了门做生意,还不准我在里头跟同行们说几句话了?!”
    “你少打马虎眼!”赵小栓板着脸,愤怒地呵斥,“哪个不准你说话了?!哪个不准你说话了?!你要是正正经经做买卖,我们才懒得管你!拿着一张国民党军官的照片到处给人看,谁知道你到底………”
    “大哥!”呵斥声被张松龄的惊呼拦腰打断。推开帐篷门,后者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双手扶住被两名小游击队员按在毡垫子上的“奸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
    “谁是你大哥?!”先前还老老实实被按在毡垫子上的中年汉子如同豹子般跳了起来,抡圆了胳膊就给了张松龄一记大耳光。“我一个做买卖的,哪有资格做你张中校的大哥!”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张松龄踉跄着跌倒在地。那中年汉子依旧不解恨,走上前,抬脚冲着张松龄的屁股蛋子继续猛踹,“谁是你大哥!你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躲到口外来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告诉你,就是你跑到天边上去,想抓你我也照样能把你抓回去!”
    一边踢,他一边骂,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淌了满脸。赵小栓见状,知道自己又帮了倒忙,赶紧站起身,贴着帐篷边悄悄往门口溜。赵天龙一看到他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出来。追上去,找准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躲,你能躲哪去?!还不快去给大哥道歉,等着咱们王队长让你当众念检查么?!”
    “嗯!”赵小栓挨了自己最敬畏的人一脚,心里反而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低着头跑上前,拦住正在收拾张松龄的中年汉子,深深鞠躬,“大哥,对不起您!我不知道您是张中队长的大哥,所以把您给当奸细抓了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哥,大哥,消消火,消消火!”赵天龙也快步走近,双手拉住中年汉子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总不能把张队长再给打跑了不是?!况且帐篷里还有他手下的弟兄呢,您总得给他留点儿面子!”
    “他,他还有脸做你们的队长?!”中年汉子推开赵天龙和赵小栓,又狠狠给了张松龄屁股一脚,将正在挣扎着往起站的他重新踢翻在地,“是不是又装死骗到手的?这小兔崽子,别的不会,就会装死!”
    “哪能呢,哪能呢!”赵天龙双手搂住中年汉子的腰,将其强行从张松龄身边抱开,“张中队长又懂打仗,枪法又准,还特别勇敢。不信您问你身后这两位小兄弟,他们都是张中队长的手下,特别佩服张中队长的本事!”
    “是啊,胖子哥的枪打得可准了!”郑小宝和小吉布两个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也赶紧想办法将功补过,“还特别懂得带兵。不光我们中队的人都服他,我们整个游击队大队的新兵,也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呸!小心他把你们带到阴沟里去!”中年人不屑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却终于不再冲着张松龄的屁股下黑脚了。毕竟弟弟是游击队的军官,当哥哥的即便心中再恨,也不能让他以后在手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第一章 早春(六 下)
    “怎么可能!”郑小宝闻听中年汉子如此诋毁自家教头,立刻大声反驳,“胖子哥打仗可聪明了,总是能想出最省事儿的招数。上次偷袭右旗王府,就是他带领几个人先摸进去俘虏了伪军的连长,然后从里边给我们打开的府门!”
    “那一仗,光俘虏就抓了七十多个,我们自己也三个轻伤,一个重伤!大伙过后都夸胖子哥的计策好,可是让大伙省老鼻子事儿了!”另外一名绰号叫田鼠的小战士,也凑上前替张松龄表功。
    “是啊,最后有几个伪军躲在炮楼里不肯出来投降,也是胖子哥用步枪封住了射击孔,掩护着赵队长用手榴弹解决了他们!”带着明显蒙古人相貌的小吉布也梗起脖子,大声替张松龄张目。
    少年人心里都有英雄情节,在他们这些小游击队员心目中,读书好、枪法准、会开炮、懂打仗,待人又没什么架子的张松龄,简直应该就是所有人敬重并效仿的楷模。除了一手创立了游击队的大队长王洪之外,其他所有干部战士,包括骑兵教头赵天龙在内,都没资格跟胖子哥比肩。
    “他那是傻大胆儿!”同样一件事情,在张松龄的大哥张寿龄嘴里,就完全变成另外一种解读。“万一被人家发现,跟着他进去的弟兄们谁也甭想囫囵个出来!”
    话虽然说得凶,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却又变得温柔了许多。弟弟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身材比离开家之前足足窜出了一尺还多,肩膀也变宽了四五寸。以前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头顶,而现在,却要踮起脚尖,才勉强做到。两年,这不过是两年时间而已……
    “哪能呢,哪能呢!张兄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就像去年秋天,他……”赵天龙等人见状,赶紧又鼓动唇舌,把张松龄加入游击队以来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向张寿龄汇报了个遍。什么带着鬼子汽车队子在草原上兜圈子了,什么奇袭白俄土匪的机枪阵地了,什么帮助王大队长设下圈套,两炮炸碎白俄土匪、,蒙古伪军和日本鬼子三家联盟了,林林总总,天花乱坠!
    借着这个机会,张松龄也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血迹,涎着脸,慢慢朝自家大哥面前蹭,“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爹和二娘他们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