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穆云翼带着四个小孩进了路边上的一家包子铺,在门口一张桌上坐了,正好可以看着驴车:“你们家包子都是什么馅的?”
店主人是个中年妇女:“什么馅的都有,小豆馅的,白菜馅的,萝卜馅的,还有大肉馅的,除了大肉馅一文钱一个,其他的都是一文钱两个。”
穆云翼看着旁边桌上有人喝汤:“汤有几种?都是那种咸菜汤么?”
“哪能呢,我们还有羊杂汤、猪骨汤在后面炖着呢,两文钱一碗!”
穆云翼让大家各自点包子,都是点的菜馅的,没人要那大肉包,穆云翼吃了一个萝卜的和一个白菜的,远没有县城里的好吃,不过个头要大得多,他吃了两个就饱了。羊汤要了三碗,商益自己一碗,金锁银锁兄弟一碗,他和高以清一碗,小孩子胃小,吃不完就浪费了。
吃饱喝足,手暖脚暖,大家出门上车,启程回家,驴车停在门口,大家伙把上面的东西一趟一趟往屋里搬,高以纯有点吃惊:“怎么买了这么多?”
“都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边过年,一定得过得热热闹闹的。”穆云翼一边说着一边检点东西,“而且不光都是咱们吃,还得拿出些送礼呢,牛大叔载了我两个月,要是没有他,咱们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早都饿死了,不给置办点年货,哪里说得过去?还有马大娘跟花大婶子,这么长时间没少帮咱们……”
马乐赶紧在旁边说:“不用,咱们家不用……”
“什么不用!正好你在这,待会咱们就先给你家送去。”
穆云翼拿了二斤猪肉,二斤牛肉,加上一匹蓝布,和高以清提着就往西院里头来,马家没想到穆云翼会给他们家送礼,而且还这么丰厚,又是猪肉又是牛肉的,那匹花布更是得二百多文钱,哪里肯收,让他们拿回去自己吃,穆云翼既然拎来了,又哪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到底放在炕上,说了会话,便出来了。然后是东邻花大婶家,是二斤猪肉,二斤羊肉,一匹花布。
最后是牛老大家,穆云翼给准备一只肥鸡,两条鲤鱼,八个猪蹄,两匹蓝布,送到牛老大家里。牛老大正跟媳妇叨咕着:“元宝那孩子讲究着呐,肯定得给咱们送年货来,到时候咱们随便捡一样最便宜的,让他意思意思就得。”
牛大娘白了他一眼:“就你能!难道我就是那掉进钱眼里头,专欺负没娘小孩的毒妇人么?不说那孩子这两个月来,又给你送荷包又给你送酒的,单冲以纯那孩子,咱们也不能厚着脸皮要人家的东西,只是那元宝是个要强的,不收他的礼不好,他送来了,要是不多,咱们便都收了,等初一时候他来拜年,再折成铜钱当红包给他当压岁钱便是了。”
第43章 过油
牛老大家住在村西,格局跟高家大院差不多,也是坐北朝南四间正房,老两口住在东边两间,西边两间收拾出来,给老儿子和大孙子读书写字用,东西厢房也是各分两半,分给四个儿子。
穆云翼带着高以清,背着东西进院,正好看到一个蓝衫少年站在大门口,背负双手拿着一本书,在那里摇头晃脑,来回走动着背诵。
穆云翼笑呵呵地上前问道:“这位是五哥吧?牛大叔在家吗?”
那少年正是牛老大的小儿子,看了看穆云翼:“你就是高以宁?我爹在上房屋里呢,你们进去吧。”说完便又故自地把脸向上斜成四十五度,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这牛五郎从小被爹妈宠着,几乎是个五谷不分的,骨子里自带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穆云翼在村子里名声不好,在他看来,大骂祖母,刀砍四叔,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而且还做女工,娘们的活,当初牛老大拿回来的那个荷包,让他对穆云翼深深滴鄙视甚至是感到恶心的,又听牛老大回来时常夸奖穆云翼懂事能赚钱之类的话,牛五郎却认为他在外面抛头露面,如戏子乞丐一流。
穆云翼事先从高以清那里打听到这位牛家五郎的情况,也不以为意,带着东西高高兴兴地进院,站在上房屋台阶地下大声说:“牛大叔!牛大叔你在吗?”
牛老大正在炕上抽旱烟,这回赶紧穿鞋下地,迎了出来:“是小元宝啊,你怎么来了。”
穆云翼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不快过年了嘛,给大叔大婶置办点年货。”
牛老大笑容满面:“你这孩子,有点钱自己买点零嘴吃,大叔家什么都不缺,来来来,先进屋,小元宝还是头一次来我们家呢,还有以清赶紧进来,外头冷。”
牛大婶正在屋里和面,这时候也出来和牛大叔一起把客人让到里屋,她一看穆云翼拎的东西,心里头就咯噔一下子,原以为穆云翼至多拿两包炒面,二斤红糖之类的,寻思着等正月来拜年的时候,给他包个二三十个铜钱的红包也就是了,没想到穆云翼竟然拿了这么多东西来,单是那两匹蓝布就值不少钱,加上鸡、鱼,还有猪蹄,五百文钱怕也挡不住,这得多大的红包才能装下啊。
牛老大一个劲地让两个小孩上炕,又抓了些炒熟的花生、栗子、山核桃出来给他俩吃。
穆云翼头一次来,没有随便就脱鞋上炕的道理,带着高以清在炕沿上做了,剥了几个花生给高以清吃,自己端了杯茶水喝:“牛大婶,不用忙了,我们胃小,吃几个花生就好,再说以纯哥还在家里头呢,我们坐一会就回去。”他笑嘻嘻地说,“以前就常听大叔说大婶好,当年在莲花村那边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如今在咱们村里也是有名的贤妻良母,我失了魂了,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以纯哥他父母也都不在,倒是从来没见过贤妻良母是什么样,往日总听大叔说,还有些想象不出,今天一看,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牛大婶看了牛老大一眼,笑得有点腼腆:“别听那老鬼胡说,几十岁的人了,跟个孩子也没个正行,满口胡吣!”
“牛大叔说的可是实话啊!”穆云翼几句话的功夫,逗得老两口哈哈大笑。
这时候门口忽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倚着门框,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往屋里偷看。
牛老大见了摆手道:“元义,进来,这是你元宝叔叔,这个你认识,是高家五叔。”
男孩迈步进来,扑到牛老大的怀里,然后转回头来,带着腼腆和好奇,奶声奶气地叫道:“元宝叔叔,以清叔叔。”
原来这孩子就是牛老大的宝贝孙子,大名牛元义的,穆云翼拉他过来,又是大声夸赞一番,惹得老两口高兴不已。
闲聊了一会,牛老大打听了一番高以纯的腿伤,穆云翼说出正月就能下地了,牛大婶在一旁连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喝了两杯茶水,穆云翼就提出来带高以清回家,牛大婶一个劲地给牛老大递眼色,牛老大便把那肥鸡、猪蹄,还有两匹蓝布拿了回来:“元宝啊,叔是知道你的,心意大叔大婶都领了,两条鱼大叔留下,这鸡和猪蹄拿回去你们过年吃,多给以纯补一补,还有这布,你们四个孩子居家过日子不容易,大过年的,自己裁件新衣服穿……”
穆云翼说什么也不要:“大叔,这就是给您拿的,既然进了这屋,我就再也没有拎回去的理,吃的家里都不缺,新衣服也都做完了,这些都是拿来孝经您和大婶的,这一冬天没少麻烦大叔,要我说,拿这点东西都少了,也是我们年纪小,厚着脸皮拎来的,大叔大婶就多担待我们吧,千万莫要嫌弃才好。”说完挣脱了牛老大不住要把东西塞回来的手,拉着高以清便一蹦一跳地往外跑,边跑边喊,“等初一我们再来给大叔大婶拜年!”
眼看着新年一天天地临近,家家都喜气洋洋,老老少少忙碌着准备过年。
上房屋里开始做粘豆包,过年做粘豆包是这地方的风俗,家家都做,一口气做二三百个,然后放在外边冻上,等正月里头拿出来或蒸或煎都是极好的。
高以清很是眼馋地看着高以良郎双手捧着一个粘豆包蹲在门口狼吞虎咽,回来问:“元宝哥哥,咱们也包粘豆包么?”
“不包。”穆云翼一点也不喜欢粘豆包这种东西,不但粘牙,口感不好,而且面里还有酸酸的味道,在他看来,还不如玉米面的贴饼子呢。看着小孩十分失望,又努力掩饰的样子,穆云翼捏着了捏他的小脸,“小五别急,咱们虽然不包粘豆包,但要做比粘豆包更好吃的东西!”
穆云翼拿出前几天买的黄米面拿出来,活好了之后,放在炕头上捂着,然后抱柴烧火,把小豆都拿出来,放在里面煮。
高以清不解:“这不还是粘豆包么?”
“咱这个,不是蒸的,是炸的,比粘豆包好吃多了,你就等着吧!”穆云翼让他看着火煮小豆,自己拿过刀来切肉,牛肉、猪肉、和鸡肉三种馅料,再剁了一块豆腐和五根胡萝卜,加上葱姜,酱油一类,也掺进面活了。
高以纯在里屋看见:“元宝,你是要炸丸子么?”
“恩,不光丸子,还有别的,咱们过一回油,索性多炸点。”穆云翼打算做炸糕和丸子,又切了些土豆条,用水洗干净,拿到窗户外面冻着,他打算做一些炸薯条。
等到了下午,面都发起来了,红小豆也都煮好,穆云翼把它们盛尽盆里,用勺子捣烂,又加进去一些糖在里面,略微尝了尝,感觉香甜顺口,先弄出来半勺,装在小碗里,给高以清拿着匙吃,高以清赶紧推辞,穆云翼说:“你就吃吧,我做了这么一小盆呢!”
高以清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到里屋去,先给高以纯吃一匙,粘密的豆沙,配上糖味,只吃了一口高以纯眼圈就红了。
“哥,你怎么了?”高以清看见哥哥难过,也跟着眼泪汪汪起来。
“没什么,哥是高兴。”往常每一年上房屋里都要包上四五百只粘豆包,除了家里吃的,还要给镇上的二姑送,做的时候,高以纯自然是主力,等到吃的时候,就难轮到他了,年前年后,从蒸熟到吃完,能落到他们兄弟嘴里的不超过十个,经常大正月的,高以清都眼巴巴地看着高学成他们拿着粘豆包吃,他就只能啃窝头,如今竟然可以直接舀着豆沙馅吃,这在过去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高以纯叹了口气,让高以清坐在炕沿上,端着碗把豆沙一匙一匙地都喂到弟弟的嘴里。
“哥,你也吃,我来喂你。”高以清伸手过来拿碗。
高以纯固执地把豆沙都喂给他吃,剩下又把碗上沾的小心地刮下来,才送到自己的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那甜丝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