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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始回忆自己忘记初恋情人花了多长时间。
    她的初恋情人是一个极其俊美的教士,金发碧眼,身穿黑色天鹅绒法衣。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私人舞会上。当时,人们都在议论她投机商女儿的身份,没人和她跳舞,是他跟她跳了第一支舞。那支舞为他们惹来了不少非议。
    他却不以为意,还温和地劝慰她:“不用在意那些闲言碎语,莉齐小姐。不少教士私底下都跟未婚姑娘跳过舞。我们教区的神父还跳过踢踏舞呢。只要不是康康舞就行。”
    莉齐笑了起来。康康舞是一种粗俗而滑稽的舞蹈,姑娘们在舞台上高昂着头,随着舞曲提膝、踢腿,露出裙摆底下的风景。
    她眨巴眨巴眼睛,假装不懂康康舞是一种怎样的舞蹈,天真无邪地瞅着他,希望他能给她演示一下。
    尽管他面露难色,却还是站了起来,叉着腰,像康康舞女郎那样,提起膝盖,高高抬起一条腿。
    看见这一幕,她乐得哈哈大笑。
    他很快就意识到她在逗弄他,却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你这小姑娘。”
    因为这句话,她控制不住地爱上了他。
    可他并不是那种可以结婚的教士,看出她的爱意后,就请求调离了她所在的教区。
    他离开那天,她哭了一整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了。
    谁知第二天早上,艾德勒先生带她去买了一对水盈盈的翡翠耳环,她就把那个俊美的教士抛在了脑后。
    如今两年过去,她并不避讳回忆起他——他的相貌,他的微笑,他那件黑色天鹅绒长法衣,他跳康康舞时可笑而又潇洒的身姿,内心却再无触动。
    她天性乐观,感情充沛,勇敢果断,有一副玉石般冷硬的心肠。既然他不喜欢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那她就能把他抛到脑后。
    然而,她却无法这样对待幽灵。
    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个吻让她的心脏跳得多么快,身体瘫得多么软,后颈通了电似的阵阵发麻。
    她还记得他下巴的触感,冷峻、粗犷、轮廓分明。他的身材明明那么高大强壮,肌肉坚硬得像块石头,下巴却瘦削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她吻上去的那一刻,就像吻到了峻峭的下颚骨。
    她还记得他的嘴唇,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双唇却松软而滚烫。她还记得他脸上的血——哦,他一直不来见她,她都差点忘了他脸上有伤这回事。他为什么不来见她呢?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莉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惶惑——她不会栽在这个幽灵的身上,变成一个倒霉的多情种子了吧?
    不行,她决不能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
    她抬起一双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了台上的E先生。
    男人多的是,何必对一个幽灵念念不忘呢?现在忘不掉,多谈几次恋爱,肯定就能忘了。
    “也有可能是我太久没接吻了,”她想,“我就不信,我再接一百个吻也忘不了他。”
    自我安慰完毕,莉齐彻底放松了下来,露出两个甜蜜迷人的酒靥。
    她从裤兜里掏出化妆镜,在脸颊和嘴唇上搽了一点儿胭脂——要是叫兰斯看见,估计又得大吃一惊。尽管不少贵妇人都开始搽胭脂,但在一些保守的人眼中,仍然只有轻佻女人才会涂脂抹粉。
    见失恋并没有损坏自己的美貌,莉齐合上化妆镜,撑着下巴,继续观看E先生的演出。
    等演出一结束,她就去问他愿不愿意当她的情人——他要是不愿意,她就换个人继续问,直到有人愿意为止。
    ·
    埃里克第一次在指挥时走神。
    他只要一想到,莉齐正在包厢看着他,就会不可避免地走神。
    这段时间,他因为那个吻心绪混乱,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直到昨天才想出解决办法。
    遇到她之前,他闭上眼睛,从来只能回忆起汗水、尘土、鲜血、恐怖的黑暗、遁逃的老鼠和枪口淌出的硝烟。
    遇到她之后,尽管他还是会梦见那些阴冷的画面,梦境中却多了一双白皙的脚——莉齐的脚,脚背微弓,脚踝上有三颗小小的黑痣。
    当时他身受重伤,几乎已经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假如不是她向他走来,他根本无法走出那个牢笼。
    从那时起,她就与他的梦境如影随形。
    因为她,他的梦境不再恐怖而充满恶意,变得浓丽而香-艳。
    明明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她,却莫名能在梦中闻到她汗水的气味;明明他从未在剧院外见过她,却总能看见她穿过昏暗的沙尘,向他走来。
    恐怖因她而不再恐怖,黑暗因她而不再黑暗。
    就连刺鼻的硝烟,都因她而带上了一丝清馥的香味。
    不过,尽管他时常梦见她,却从未对她产生过不适宜的想法。
    就像饥饿到生吃草根的人,决不会幻想佳肴多么鲜美一般,他也不会幻想莉齐会喜欢上他。
    所以,当她故作娇憨,让他亲她的手背和手心时,他虽然心跳加速,脑中却没有任何出格的想法。
    当他揽住她的腰身时,尽管他的手因此而微微发抖,仿佛被无数根通红的、尖细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下,头脑却仍然没有往暧-昧的方向想过。
    直到,她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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