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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咬着下唇,舌尖觉察到一丝咸味,手指抠地拼命想站起来,怎奈只抓到一把枯草。泪水从眼角溢出,她无论如何努力都站不起,腿脚不听使唤,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了,只有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将胸口洇出一片湿凉。
褚玉又试了一下,先将灯台搁到地上,两只绵软手掌努力撑住地面,才勉强半立起身子。可是,就在她要将地上的灯台拿起来的时候,又看到了一具尸体,就蜷缩在方才她跌倒的地方,和她之间仅隔着一尺不到的距离。
尸体的胳膊朝前横着,仿佛正试图抓住褚玉的鞋尖,似乎抓住了她,他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褚玉想闭上眼睛,怎奈那两片眼皮现如今也不听使唤了,她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这么定定看着他,一动不动,直到......
咔哒......咔哒......
桐木人从黑暗中朝她走来,他似乎拖着什么,因为那熟悉的沙沙声也夹在脚步声中,越来越近了。
褚玉知道她拖着什么,小男孩现在也像他的哥哥一样,脚被灯花婆婆握在手中,身体荡在她的身后。可是他太小了,所以只有脑袋顶能落到地面,沾血的头发蹭着杂草,摩擦出他一生中最后的印迹。
玉儿,朝光的方向走......
灯花婆婆靠近了,身体带来的风吹低油灯的火苗,只剩下豆大的火星。
朝光的方向走......
褚玉止住哭声,她看到那张脸又一次从黑暗中探出来,咯吱一声转过半边,五官仿佛都变成了眼睛,一同静静地看着她。
第87章 故事
脸上多了一条血迹,似是把这张诡异的脸孔劈成了两半,更显得阴森。
褚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像他们一样落荒而逃会怎样?如果不逃,又会怎样?这真的只是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的游戏吗?那为何还要将屋子打通,又为何要让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只身走进土楼?
玉儿,朝光的方向走......
心中的声音更大了,振聋发聩。
褚玉一把抓起灯台,手护住上面几乎要熄灭的光,缓缓站立起身。她迈过横在脚边的尸体,脚尖触碰到了僵硬的手都没有停顿半分,只将目光凝在那豆大的火光上,跟着它,一步步地朝前走去。
料想中的脚步声跟上来, 咔哒......咔哒......却是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
褚玉于是走得更加平稳,不急不慢,钻过一个个墙洞,走过一间间屋子,就这样闲庭信步一般,来到下堂。
左手边就是土楼的出口,褚玉转了个身,朝那扇闭合的木门走过去,伸出手的那一刻,心中未免忐忑,怕它是锁上的。可是木门在她的推动下,吱呀一声便开了,月光洒进来,不够明亮,却足以慰藉她枯涸的心房。
褚玉踏出门槛,走到外面,看着前方葱葱郁郁的树林,苍翠茂盛,被风招惹出不同的姿态,好似已经换了一个季节。
她这是走了多远?又是到了哪里?
咔哒......
那人也终于从土楼中出来了,木鞋踩着土,不再响了,步子也似乎变得轻快了,不再像个桐木人。
他走到褚玉身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脸上的面具镀上月光,诡异退掉几分,坑洼不平,倒显得有些可笑。
他伸出一只手,一只比旁人多了根指头的手,将面具扯掉,露出那张褚玉见过几面的脸:鼻骨眉骨凸起,眼眶深陷,里面的光像是淬炼过的,亮得惊人。
终归还是你胜出了,也不枉我颇费一番功夫,把你从戒备森严的景王府骗出来,六指笑了一下,褚玉,你为何不跑?
逃跑的人会死,褚玉安安静静看着他,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六指靠在树上,月光把他的身形勾勒成镰刀的形状。他肩膀宽大,手臂奇长,没有怎么俯身,便轻而易举地拆开脚边的包裹,捡了块面饼,扔到一旁的褚玉怀里。
褚玉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土楼中的蛛网和灰尘,于是小心把面饼上的脏拍掉,这才在上面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再三,方才吞下。
六指咧嘴笑,露出白亮的牙,快死的人了,还这般讲究。
褚玉于是又咬了一口面饼,淡淡道,元尹说,过一日便要过好一日,如此,才不会辜负光阴。
六指听她这话,颇有些诧异,歪着头,脑袋从树影下探出,你知道自己要死了?
褚玉头也不抬,慢悠悠道,那些孩子全被你杀了,我虽从土楼中出来,但最终,也会和他们一个下场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四五条人影从树丛中钻出来,皆一袭黑衣,见了六指,全都拱手行礼,他却一言未发,只用下巴颏朝土楼的方向一抬,那些人便会意,小跑着钻进下堂的门洞,又重新把门带上。
我没看错人,六指的目光从眼角倾泻出来,落在褚玉身上,你聪明,根骨奇佳,又有这个年纪少有的胆识,他抿唇冷笑,这样的孩子练出的丹药,才能治得了我爹的病。
炼丹?褚玉抬头,脸被月光映得莹白。
杀食其肉,灸骨为丸,六指从树影中走出,来到褚玉身旁蹲下,饶有兴趣地去看她。褚玉稚气未消的脸庞上,终于爬上了一丝惶色,这细微的变化像一剂奇药,让六指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小孩子骨质洁净清透,用他们的骨头炼制的丹丸,能治世间各种奇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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