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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迷迭咦一声道,可刘长秧久居西诏,十年未踏入中原,身旁豺狼虎豹,各个想将他分而食之,他又怎会有反扑之机?
    虚山轻捋长须,天下之势,瞬息万变,我倒瞧着这位前朝太子绝非好相与之人,所以于他,你要小心留意防范,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昏沉的眼睛眯起,强国明主,于苍南而言绝非好事,就像巨人身边的蝼蚁,不踩,只是懒得踩,可若是哪天忽然来了兴致,轻吹一口气,蝼蚁连死都死不明白。
    顿了一下,虚山看着她缓缓道,所以,一旦发现刘长秧有死灰复燃之势,定要斯须灭之。
    黑暗中,宋迷迭慢慢抬起头,眸中添了几点晶莹,她知道,从此刻起,元尹的身影终是要隐去,她面前,只有景王刘长秧了。
    方一走进御花园,杜歆就嗅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整座园中,只闻虫叫鸟鸣,却没有人声。一众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或坐或站,却都是一脸肃然,无人敢说话。就连炎庆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也被生母锦妃牢牢抱在怀中,不敢像平时一般,摘花折草,满园乱跑。
    杜歆缓步上前,弯腰行礼时 ,已经瞥到那个跪在炎庆帝座前的身影:身形瘦小,衣衫单薄,不是冬青又会是谁?
    冬青正从头到脚打着哆嗦,就像一片被风吹得颤抖的枯叶。
    杜歆起身时窥视炎庆帝的脸色,见他一如往常,眉宇间辨不出悲喜,便一笑道,天清气朗,陛下为何事烦恼,不妨说来于老臣听听?
    炎庆帝闻言并不说话,锦妃怀里的小皇子却指着冬青的背影道,这个不长眼的,打翻了父皇的茶盏。
    杜歆这才看到炎庆帝脚边淌着一片尚未来得及清扫的茶汤,茶叶形状似针,白毫密被,色白如银,显然便是产于建安的白毫银针。
    打翻父皇的茶,活该打死。小皇子见母妃没有制止自己多言,愈发张狂起来。
    炎庆帝一只手摁住眼眶内侧轻揉,稍顷,淡淡道出两个字,杖毙。
    冬青登时便匍匐于地,哭喊道,冬青知错了,陛下饶命,请陛下饶命......一句话未了,胳膊已经被一左一右两个护卫架起,将他朝园门的方向拖去。
    等一下,杜歆回头看那已经瘫软的孩子,目光对上冬青的,你说你叫什么?
    冬青。他怯怯着说。
    冬青?杜歆重复一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般,朗声一笑道,冬青花开,在每年三至五月间,可老臣方才一踏入园子,见满园皆是密密匝匝的冬青花,便知此乃大吉之兆。
    炎庆帝挑起眉毛,大吉?
    杜歆俯首道,王师大胜,老臣也是今早刚收到的消息,说罢仰脸,花白的眉毛被头顶日光映成淡金色,建安全境,已全部为我大燕治下,从此这建安白毫,便不再是那青黄不接的稀罕物了。
    第124章 书生
    出了御花园,冬青冲杜歆千恩万谢,可是抹一把脸上的泪痕后,小内侍却转身顺着甬道朝前跑去,在地砖上踩出一串清脆的咔咔声。
    等等老夫。
    杜歆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讲,怎知那小童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身影在前面转了个弯便不见了,他于是只得提袍跟上,一路行至司礼监。
    冬青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杜歆听闻,循声踏入一间暗房,却见小内侍正趴在榻前,握住躺在榻上的赵奂的手抽泣。
    短短两月光景,永巷令赵奂已经病得肉全干了,沉重的喘息声仿佛能震断凸出的几条胸骨。杜歆突然明白了一向谨小慎微的冬青为何会打翻茶盏,他定是因为赵奂的病情心神不宁,所以才在炎庆帝面前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见到门帘被掀开,赵奂眼皮子动了一动,看到杜歆的身影后,猛地咳嗽两声,在冬青的扶住下拖着病体勉强起身,掀开被衾在榻上冲他跪下。
    公公不必如此。
    杜歆大惊,忙上前搀扶,却被赵奂握住了手腕,停伯公,你知道老奴为何......为何要让这孩子识字......读书?
    杜歆心中了然,凄凄一笑道,上一次,公公还说他不过是在延阁里当值了几年,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书罢了。
    赵奂又咳嗽一声,老奴......老奴以前常见太子殿下焚膏继晷,彻夜习读......
    杜歆声音哽住,仍道,是前太子。
    赵奂幽幽一笑,老奴头脑昏聩,停伯公权当老奴在说胡话吧。说完,手指却忽然将杜歆的腕子抓紧,扭头看他,眼睛里像藏着把将灭的烛光,太子勤勉,老奴便觉着,身为他的幼弟,先皇的血脉,绝不能拖了后腿......
    他瞪着杜歆,干枯的眼眶中忽然盈满泪水,停伯公,你明白老奴在说什么吗?明白吗?
    冬青又哭了起来,声音虽压抑着,悲痛却如潮水翻涌,席卷上杜歆的心头。
    我懂,俄顷,杜歆将另一只手盖上赵奂的手背,今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差点杖毙冬青,我揣度,并非是因为冬青措手打翻茶盏,而是因为今上觉得他的眉眼和另一个人有几分相似,所以心生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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