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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常薜荔反应过来,她又径自继续道:“快千个洞,每个洞里都被填满烛蜡,点燃之后就像千灯长明,你说说,那得是什么感觉呀?”
常薜荔面色骤变,她上前几步,厉声喝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幽篁笑意加深,却转而看向常松萝:“王后缠绵病榻数日,可是错过了许多闻所未闻之事,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呢?你说是吧,常姑娘?”
常薜荔猛地看向松萝,后者见此,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谢罪:“王后恕罪,并非奴婢有意欺瞒您,只因王上下过御旨,但凡有人胆敢向您泄露此事,就要被处死,王后恕罪啊!”
常薜荔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几乎是怒吼道:“你当我不能处死你吗?”
常松萝身子一战,将头伏得更低,吞吞吐吐地交代:“王上…下诏通告天下…说…说少祭司若华伙同妖物,惑国乱政,残害英灵,罪大恶极…故以其真面目巡城示众,让…让魁城所有百姓看到他们奉若神明的祭司是怎样的妖邪……”
她顿了顿,抬头瞥了一眼常薜荔,见对方已面无人色,又慌忙垂下头:“大家看到少祭司脸上的烂疮和鳞片,群情激愤,全城的人都围堵囚车,唾骂不已,少祭司……少祭司不知是不是忍无可忍,竟亲手把鳞片一片片抠了下去…血面之象,教人惨不忍睹……囚车这才得以行进下去……”
幽篁冷嗤一声,常松萝不敢有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继续:“然后…然后王上下令将少祭司…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烧…烧死在了神树下,还强迫所有巫觋在旁观刑,二长老无法忍受,当场以头抢地,自尽在刑前,大长老也在刑后挥剑自刎……”
“不可能,”常薜荔浑身都在发抖,声音更是抖得厉害,疯狂地摇头,打断她的话:“他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她——”
“什么不可能,”幽篁的丹唇几乎紧贴在了常薜荔左脸的疤痕上,嘴唇轻启道:“你觉得你这病是怎么来的?”
她突然转身几步,将常松萝提着头发从地上揪起,冷笑道:“婊/子生的种果真都是贱人,你能给若华下毒,这小贱蹄子就不能给你下吗?况且,”她尖长的指甲划过松萝的眼皮,轻笑着:“你早便盼着这一天了吧?”
常松萝抖如筛糠,幽篁猛地将她的额头向地上掼去,尖声道:“你早就盼着有人将此事捅到常薜荔跟前,让她与祝子梧离心,你好能借机上位了吧?贱人——”
松萝的额上刹时绽开一朵碗大的血花,她奋力挣扎,痛哭着:“王后救我——”
幽篁厉笑道:“你既已得偿所愿,便可死而瞑目了!”说话间,又将对方用力掼向地面。
常松萝挣扎的动作却于这时停滞,她惊骇地瞪大了眼——
幽篁一怔,也止住动作抬头——
就见常薜荔双手紧握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肚腹,血涌如注,她缓缓软倒了下去。
殿门在这时被人一脚踹开,凄风楚雨之前,祝子梧定定站着。他的铠甲之上,遍布鲜红血迹,被雨水不断地冲刷。
常松萝满面血污,凄惶地唤他:“王上,救命——”
祝子梧却恍若未闻,在常薜荔委顿倒地的前一刻,他终于回过神,大步上前,滑跪在地,将她揽入怀中。
常薜荔逐渐涣散的眼睛对上祝子梧的脸,她伸出手,摸向青年深邃的眉沟,指尖在他的眉心处,点上了一记血印,如殷色的朱砂。她艰难地吐字:“请让我去陪她,求、求你——”
祝子梧神色阴沉,半晌默然。
常薜荔笑起来,似悲戚,又似如释重负,她就这样凄婉地笑着,手颓落下去,缓缓阖上了眼。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滚落,滑过她左颊上的疤,又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腾起一地的烟雾。
那烟雾升腾着,拢住了状若疯癫的幽篁、惊惶失措的常松萝、神情凝肃的祝子梧与他怀里已然死去的常薜荔,然后瞬息散去……
祝槿只觉稍纵之间,他四人又回到了棺侧。
电光石火间,祝槿想起常薜荔的遗言,问那老者道:“送葬去往何处?”
那老者回道:“王上下诏,先将王后停棺于前朝常氏殉所,待日后新陵修缮妥当,再做移动。”
常恒直视老人:“王上已另下了密旨,令你等尽快将王后葬于祭墟之下,去吧。”
那老人讷讷称是。
常恒看向祝槿,笑眼如钩道:“一点小小的迷魂伎俩。”
祝槿却忽然记起他在君囿法阵中那种种的装痴卖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着痕迹地和他错开了视线。
常恒笑意淡去,不明所以,小心地觑着祝槿神色。
参差捅捅容与,示意他注意对面两人间涌动的暗潮,又被对方面无表情地避开。
祝槿没再理常恒,转而对参差和容与解释道:“我先时答应过常薜荔,帮她完成未达成的夙愿,要烦劳二位同往了。”
参差笑道:“这有什么劳烦的,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嘛,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焦土被掘得纷纷扬扬,几十个头戴幂篱的壮汉一齐动手,很快便刨出一个大坑。
棺椁落土的一刹,淫雨骤歇。紧接着,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
常恒猛地拽起祝槿,掠向上空。下一霎,土下突然爆出燎原的烈火,整个祭场都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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