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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了个玩笑:“真有这么简单?你莫不是为了试药来诓我?”
    “我哪里诓你!”江浸月在心中叹口气,“你可是我的好友,我哪里敢拿你来试药,这不是没良心么?”
    他向来相信江浸月,看着江浸月火烧眉毛的样子,漆黑的眸子动了动,道:“那就试试吧。”
    他依着江浸月的意思喝了麻沸散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殊不知江浸月怕他半途醒过来,还斟酌着用银针定了他几处大穴,完完全全要岑闲安安稳稳睡过去。
    待到岑闲轻微但平稳的呼吸声响起,窗棱出一动,戴着的朔望背着光进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江浸月还在犹疑,他抬起头,最后认真地问朔望:“你真的想好了吗?如若以后仍无药可医,你一条命就栽在上面了。”
    朔望的眼神落在了那盘棋上面,岑闲摆的是当年他们没有下完的那一盘棋。
    他躺在岑闲身边,对江浸月说:“开始吧。”
    江浸月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刀,道:“好。”
    换血是个痛苦的过程,至少江浸月在医书上面是这样读到的。但此刻朔望躺在岑闲身边,血脉连在一起,他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神情却是欢快的。
    好似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情了。
    朔望身上的血与温度渐渐流走,缓缓注入了岑闲的身体里面。
    他疼得快失去知觉,飘忽的意识仿佛飞在了半空中,朔望狠狠咬了一下下唇,勉强将意识回笼,而后不着边际地想——
    “以后他身上流的就是我的血了。”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亲密了,他们连身上的血,都是对方的了。
    岑闲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还是七八岁岁的孩子,林娇娘带着他在江南灾荒中辗转。
    他们寡母,受了不少人的恩惠和帮助,每每受助林娇娘都教导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只是人间有好人便有坏人。
    灾荒之中,岁大饥,人相食。
    平时人们烹羊宰牛,灾荒之年只能杀人果腹,林娇娘就是这样死的。
    梦中母亲声嘶力竭要他快跑,然后被人摁进了水锅里面,危急之下,他跳下江南一条无名的河,侥幸逃过一劫。
    岑闲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在小小年纪一个人徒步从江南走到上京。
    他只记得自己来到上京之后,上京城外,昭王妃布粥十里给来到上京的灾民,他领了小半碗米汤,蹲在角落里喝。昭王府的小世子跟只燕一般在不远处给灾民送粥。
    他怕自己容颜丑陋吓到那个小世子,拼命往角落里凑,那孩子却偏偏要凑过来,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梦中的场景变换飞快,很快他就长大成人。
    长大的岑闲悄悄地,喜欢上了这个小世子。
    他从没见过这般明亮快活的人,像晨曦里的风,月夜下的水,天真又单纯,善良得几乎一尘不染。有时候会蛮不讲理地耍些脾气,还会和嘲笑岑闲的人打架。
    岑闲近乎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小世子的这份令人艳羡的心境,还曾大言不惭对昭王说过,“待阿朔长大,他只需快活便好,一切阴谋诡计,腌臜之事,由我来做就好。”
    那时昭王只是笑,叹口气道:“可他或许会不愿意吧。”
    后来他当上了指挥使,做高台之上,回忆起往事时,又不妨为昭王与王妃阴差阳错取的名字而感慨。
    小世子明亮快活叫魏朔,他暗淡少语叫魏望,朔日与望日,一个暗夜无光,一个月满西楼,是枯荣还转,是阴晴圆缺……
    他们缺一不可,背靠着对方相依相存,却又在彼此的追逐中消耗彼此,隔着万水千山无法相见。
    一切痴妄埋葬于心,不吐露一丝半点。
    梦中最后,他看见朔望站起身,对他笑了笑,像是如释重负,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安静地对他笑了笑,良久道:
    “指挥使,保重。”
    而后像晨曦起时的云雾一般消散了。
    他惊惶地伸出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
    天光从窗棱那里透进来,江浸月的声音响在耳边:“醒了?”
    寝室内一切整洁,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血沫子都没有。
    岑闲头痛欲裂,而后听见江浸月絮絮叨叨道:“你的毒……已经……已经清了,只是还要好好适应一下新的……就是要再好生养一段,疏通经脉,所以我把你的内力封了,这一两个月便别打打杀杀了,让你的锦衣卫干活去,总不能领了俸禄不干事……”
    岑闲头昏眼花,胡乱地点头应了,视线忽然触到案几底下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佛珠,安安静静地躺在黑暗里面。
    岑闲咳嗽一声,眉头拧起:“除你之外,还有谁来过吗?”
    “谁?”江浸月磕绊了一下,好在岑闲没恢复,没听出来,“这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谁敢在我行医的时候打扰我。”
    岑闲下床捡起那串佛珠,摆在了棋盘旁边。
    兴许是前些日子掉在寝房内的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明史》
    因为失眠而疯狂码字的某怨种作者,小可爱们千万不要在睡前喝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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