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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当他生病的时候,妈妈用着机械的女音帮他测量生理数值,判定他“又故障了”,然后喂他吃药喝水,他就又忍不住蜷缩在她冰冰凉凉的机械臂里求安慰。
每次他努力学习理解人类感情的时候,妈妈虽然听不明白,但是会给他加油打气,还会给他泡甜甜的奶粉喝,让他气得透凉的双手又重新温热起来。
所以他喜欢疼痛和生病,这会让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人类,也能换来妈妈像是人类一样地悉心照顾;他也喜欢喝牛奶,这是他难得可以感受到的温馨和温暖的媒介。
五岁那年,大污染时期,患上肺炎的易鹤野正好遇上母亲故障,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人陪伴着住院,也是他害怕住院的开始。
每次妈妈因为故障被送去检查的时候,他便会情不自禁地担心,怕她再也回不来,自己也再也看不到她了。
但他以为妈妈这辈子也不会懂感情,照顾他也是出于某种程序控制,报废对她来说也是必然的归宿,所以离别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痛苦的。
但那天晚上,他看着妈妈被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强制带离、进厂报废,他还是坐在电子垃圾堆边,抱着妈妈被拆下来的轮子,嚎啕大哭了一整夜。
他不确定分别前,自己在妈妈的眼中看到的悲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此次此刻,他看着手机里那条妈妈临走前发给自己的信息,一肚子的委屈和难过便化成泪水,克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蜷缩成了一团,把手机抱在怀里,那条信息就在他的臂弯中,就好像是又抱住了妈妈冰冰凉凉的手臂。
易鹤野原本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但越想越觉得伤心,他渐渐地开始小声抽泣,然后整个人忍不住颤抖,最后他干脆哭出了声,像是个被从妈妈身边强行抱走的孩子。
“我做不到,妈妈……”易鹤野哭着说,“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人类社会好像从来都没有欢迎过我。”
第145章 编号145
遇到简云闲之后, 易鹤野学会了怎么哭,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伤痛、没有任何表演成分的情况下,因为单纯的委屈而流眼泪。
又是像以前那样, 平时平淡如水的情绪一旦超出承受极限, 就会面临一次崩溃式的爆发,他双手紧紧抱住手机,整个埋在被子里,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哭得这么伤心。
他忽然觉得有些丢脸,便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自己的泪水憋回去,但却没想到越忍越难受。
房间里, 电脑的摄像头闪了闪,一双翡翠色的眼睛藏在背后, 遥遥凝视着哭得皱巴巴的易鹤野。
从易鹤野今天问自己的那个问题,简云闲就知道, 这家伙真的很在意“感情”的本质。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简云闲的数据化处理方式是他最内心深处最害怕、最排斥的类型,那一刻起,简云闲就觉得自己真的不该再继续伤害他了。
简云闲原本只是想着,等他睡着就该悄悄地走了,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委屈成这样。
他这家伙一向吝于情感表达,除了生气藏不住之外, 开心和难过总是被他下意识压抑着。
此时整个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痛快地哭一场, 而是下意识哭出声后没多久, 就又把声音吞回了肚里, 只剩整个颤抖着抽泣。
简云闲看着他隐忍得胸膛剧烈起伏的模样,生怕他把自己憋出毛病来,直到他看见这家伙把自己为了让自己不哭,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终于忍不住了。
“乖乖,不要难过啦……”
易鹤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软乎乎全息投影的小羊,轻轻窝到了他的臂弯里。
易鹤野正哭得伤心,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的节奏打断了。
他恍惚地抬眼看了一眼小羊,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整张脸上都写着无措和懵懂。
小羊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两个小蹄子捧住他的脸,然后像一只可爱的毛绒宠物一样,用脑袋上的白毛蹭了蹭他的脸——虽然全息投影看得见摸不着,但易鹤野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他暖乎乎、软绵绵的触摸,就像是妈妈给他泡的热牛奶。
胸口压抑的酸痛感似乎被抚平了些许。
但很快,刚才的悲伤又涌了上来,他看着小羊,眼泪吧嗒吧嗒继续往下掉。
小羊语气温柔地哄道:“宝贝为什么这么伤心呀?”
宝贝这个称呼又一次让他想到妈妈,易鹤野鼻子一酸,控制不住地又崩溃起来。
他不敢哭出声,就转身过去,不给小羊看他的脸。
小羊也不急不恼,就坐在他身边,轻轻说:“你可以哭得大声一点,你们人类伤心的时候都会这样,一点都不奇怪。”
人类、不奇怪。易鹤野听到这些话,居然莫名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认可,接着更大的委屈翻涌上来。
他瘪了瘪嘴,细微的呜咽声从嗓子里溢出来,接着就听小羊在他耳边轻轻说:“哭吧,哭累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啦……”
他的声音好像有某种催眠效果,真就让易鹤野放下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开始哭,心口处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一样,里面堆得满满的情绪哗地一下全部涌出来。
小羊飞到他面前,凭空抱住他的胳膊,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陪着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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