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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东风恶,欢情薄;桃花落,间池阁-035

      035.
    李烟霄公司的银色帷幕高楼在晨曦的照耀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建筑物的主人正搭乘他的私家车,马不停蹄地从上海国际机场奔向公司大楼。李烟霄搭乘专用电梯上了最高一层楼,汪含慎已经在总裁办公室等他了。
    汪含慎将评估报告与另外两个信封一齐交给了李烟霄。
    李烟霄先打开其中一个信封,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你要辞职?」
    汪含慎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似乎很疲累,他一个晚上没闔眼,可是最令他感到沮丧的似乎并不是盘点那些公司的损失。
    「不准。」
    「这一次我不听你的,要你听我的。」汪含慎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给我一个理由。」
    「我累了,想休息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每天也感到很疲倦,但是我心里有目标推着我向前,想休息我可以给假期。」李烟霄觉得绝顶聪明的汪含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想起来汪含慎写论文的前夕,只不过那次是他强行挡住汪含慎即将崩溃却不自知的身体,这一次,汪含慎有自觉了。
    两位研究所时代就认识的好友用态度针锋相对,没有人有退让的意思。汪含慎累得闭起了眼不想再争执,他已经说得明白,而且对着聪明人说话,他只习惯说一次。
    李烟霄自始至终看着在英国一见如故的同校好友,这八年来好友尽心尽力协助他成立自已的公司,陪着他搬来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不论风雨,好友总是准时出现在公司,此刻李烟霄才意识到一点,他似乎对好友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
    他没听过好友交过女友,当然上次女同事误会殷露霜是好友女友的事情并不算数,他不知道好友除了出席需要的高尔夫运动场合之外,还会从事哪些休间活动,他更不知晓好友在节庆的时候回过香港探亲没有。李烟霄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才更像那位不称职的『好友』。
    李烟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就此失去一位好友,只好妥协,「你需要多长的假期我都可以给你,你在公司的位子我也给你留着。」这已经是作为公司总裁对一位员工最大的让步。
    汪含慎才抬起眼,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好友,只说了一句:「我不是你。」
    什么意思?李烟霄不懂,汪含慎当然不是他,他也当然不是汪含慎,「什么意思?」
    汪含慎不语,聪明人应该可以自己想通。
    「还有一件事情,不过说与不说似乎你也心里有数。你结婚前有媒体报导殷小姐的事情,我们找的骇客已经查出来是何霓堂提供的资料,但是何霓堂究竟是怎么知道你跟殷小姐的事情,恐怕他们早就请私家侦探在跟踪你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汪含慎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一个信封。
    李烟霄感到有点心力交瘁,「含慎,我们从研究所毕业到现在,胼手胝足创立这间公司,你也知道最近我还要负责香港李氏集团的事务,要不这样好了,你不想待上海,回香港总可以吧。」李烟霄心里想着,或许汪含慎是想回香港了。
    「我不是不想要待在上海,或者更喜欢待在香港,我只是不想再待在你身边。」汪含慎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李烟霄听了当下就寒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李烟霄瞪着汪含慎,脑中闪过许多两人在异地打拼的片段,李烟霄不否认汪含慎比自己更聪明,但是要论脑筋的灵活程度,汪含慎自然不是李烟霄的对手。李烟霄聪明就聪明在他乐意聘请比自己聪明的人来为自己的公司贡献所长,汪含慎谨慎,在公司发展的各个阶段的确也起到关键作用,公司的很多规章制度都出自汪特助之手。
    李烟霄不错眼的望着汪含慎,不明白为什么陪了自己8年的好友要离自己远去。在办公室的两人各自不退让,李烟霄最终还是批了让汪含慎无限期的留职停薪。
    某种程度上,这是汪含慎陪着李烟霄一起创办的公司,从最基础的递交文件,招人面试到每日监工这栋拔地而起的银色高耸大楼。
    汪含慎有心血,不输李烟霄的投入,但是公司他却没有任何佔股,李烟霄从来没有问过他,所以他也从来不提。汪含慎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向来觉得如果要思考人心无解的题目还不如去研究数学。
    汪含慎自从走了以后,李烟霄曾经派人到他上海的公寓和香港老家找人,却都石沉大海。原来汪含慎老家的父母在几年前已经双双过世,这还是李烟霄第一次得知的新闻。再之后,他忙于一个人要掌管上海的公司和香港的集团,也没有心力再去找陪伴了他走过8年风雨的好友。
    另一方面,章杰大律师也似乎是打算不理会挚友孙子无理的要求,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接听这位任性的晚辈打来的电话。这几天,李烟霄也没有回何君妮下榻的酒店,他下了班都直接回之前和殷露霜同住的郊区别墅。
    每天进了屋里,他就直直朝向厨房走去,着魔似的将那组粉色蓝色的茶具组从橱柜里拿出来摆好,他既不烧水也不煮茶,就只是呆在原地看着那组穿着清朝服饰的男模样的小人。他想像那是他自己,孤单地和他本人在屋子里经歷时光的流逝。有时候李烟霄会替小人洗个澡,有时候就只是抚摸着小人。
    李烟霄记得应该还有另一组的,恐怕是被殷露霜带走了吧,他勉强牵扯了一下嘴角。自己已经令人厌恶到连留下个陶瓷茶壶茶杯都不可得的地步了吧?
    他可以一站一个鐘头,什么外在的感官知觉都停顿了,不会感到饿也不会感到渴。直到觉得尽兴了,他才上楼梳洗。有时候也会下楼吃着微波后的冷冻食物,可是他食不知味。
    现在他让物业管理每週补充一次冰箱里的食物,因为他不开伙,所以採买的人都替他准备些方便可以即时的食物,还有些常见的水果。李烟霄特地交代过物业,不要准备需要调理的蔬菜或者米麵,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曾经和那名女孩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过的回忆。
    李烟霄从不踏入殷露霜曾住过的二楼,他不是在一楼厨房发呆,就是上三楼书房、自己的卧房和同一楼层的健身房。现在物业安排的清洁妇们只会在週六下午来到,因为只有这时刻李烟霄才刚好睡醒能替他们开门。自从汪含慎前几日辞职以来,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更不会来替清洁妇们开门了。
    这一日将别墅里外都打扫完毕了,却有人忘了关上客厅通往外面草坪的落地窗,李烟霄到了傍晚时分又下楼想到厨房看望那对茶具组。一时间凉风袭来,吹开了透明中带点银色丝线反射的窗帘,银光粼粼在空中飞舞着,李烟霄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穿着一身雾粉色的女孩,在前方水池里扬起腿踢水的身影。
    他出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像是鼓足勇气般上前将落地窗牢牢地关上。然后转身就给物业管理打了电话,让清洁妇们从此都别再来了,物业管理经理还战战兢兢地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李烟霄也没心思应付对方,逕自掛了电话。
    他怎么说得出口,他自回到别墅后就刻意不接近客厅和二楼,就是怕忆起刚才的景象。李烟霄恐怕没发现,在商业上能耍出各样高低手段的他,面对感情採取的方式竟比鸵鸟还鸵鸟。
    李烟霄重新将心力放回他想要专注解决的事情上,他不间断地打电话给章杰,对方终于接听电话了。
    只听见李烟霄不带感情地说:「章律师,那么急着退休?最后一次麻烦你,这次之后,我就让你真正颐养天年去。」
    已经年逾古稀的章杰,饶是面对知遇之恩挚友的孙子也还是动了气,「edward啊,你就消停一会儿吧。虽然董事会当日的情况,何家也有不对,不应该破坏你的婚姻,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想啊,你爷爷生平最看重的是承诺,一诺千金,你也是答应了何家的,如果你一再出尔反尔,你爷爷泉下有知都不会同意的啊。」
    李烟霄难得听见平时好声好气,对他的要求向来都倾力相助的家族世交长辈,会厉声斥责他,第一时间他本来要动气的,听到『爷爷』两字他又冷静了下来。
    「李家现在是我掌权了。」李烟霄冷冷回应。
    「是,你翅膀硬了。唉,其实这说到底嘛,你搞出一个契约婚姻我当时睁隻眼闭隻眼,心里想的也是看你好像对人家也有意思,说不定就安定下来也是好事一桩。其实当初我就提醒过你,结婚还是要办仪式才能说服李何两家,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殷小姐嘛,不想要她曝光后被指指点点。可是这事态后来的发展也说明你们两人没缘分在一起,还有啊,如果遇到困难都不能一起面对,那也证明你们感情基础没那么坚定。edward,人不能一错再错了,你想啊,你也是答应了何家的,如果你一再出尔反尔,人家殷小姐也会看不起你的吧。」
    章杰看着李烟霄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听汪含慎说他给自己放了了七天的假期就往英国飞去,想也知道去看望谁,只不过一脚踏一船的行为章大律师终究不齿,为了好友的家风只好出言替好友教训一下晚辈了。
    章杰知道李烟霄没那么容易被说服,继续说道:「没人要你和何家小妮子过一辈子,但是你至少过一阵子再说。再说了,你现在的位子不就是你一直的理想吗?证明你比你那父亲还厉害,现在何家李家你都握在手里了,全香港你身价最高啦,不应该为李家做点什么事吗?」
    章杰倾尽全力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为了提拔他让他感激一生的挚友,他不能眼睁睁地见好友的孙子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而弃李氏企业不顾,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李烟霄一走而李长寧掌控了李氏企业,依照李长寧目光短浅的经营方式,李氏很有可能会被何霓堂给蚕食鲸吞。
    李烟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道:「还是麻烦你看一眼汪特助评估我离婚代价的报告,有备无患。」
    章杰知道李烟霄也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了,不达目的不会罢手。这时的两人谁也没料到,等到李烟霄真正要离婚的时候,这些条件却一点儿也没派上用场了。
    「罢了罢了,老头子我看就是了。不过,你刚才答应我了,这是你最后一次麻烦我了,老头子我是真累了。」
    「我答应你。」李烟霄也不恋栈,知道天下无不散宴席的道理。
    他从来不强求也不强留,从小看着父亲在母亲过世后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将女人带进李家,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又想起刚才章杰的话,冥冥之中,似乎他在意的人在他身边都留不住,殷露霜汪含慎是如此,章杰也是如此。
    李烟霄独自站在三楼阳台,点了一根雪茄,才真正体会到无言独上西楼的孤独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