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纪渺始料未及的是，当天晚上，自己那些计划全部化为乌有。
    在陈正说完那句话后，餐桌上有长达十几秒的沉寂。
    直到苏芸手里盛汤的汤匙掉在碗里，发出“哐啷当”的声音。
    她最先反应过来，视线在两个孩子间来来回回，不确定地问：“在、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我和纪渺在谈恋爱。”陈正抽了两张纸巾将溅在桌上的汤渍仔细擦干净，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纪渺没想到，陈正会在晚餐时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在苏芸和纪伯耀同时看向自己时，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场面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在纪伯耀放下手里筷子的那一刻，苏芸心一跳，下意识维护道：“孩子还小，道理得慢慢教……”
    纪伯耀摆手阻止苏芸的话，视线扫过纪渺和陈正。
    他一直不开口说话，让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
    特别是纪渺，她压根没做好现在就公开的心理准备。
    一边怨念陈正没事先和自己商量，让自己处于茫然和被动，却又觉得说就说了，不管是骂一顿还是打一顿，她坦然接受。
    就在纪渺准备视死如归、英勇就义时，却见纪伯耀只是清了清嗓子，嘱咐了句：“别影响学习。”
    纪渺：“……”
    吃完饭，苏芸找了个机会私下里找纪渺谈话。
    “你老实告诉芸姨，你和阿正谈恋爱，到底是真喜欢人家，还是为了气你爸爸？”苏芸忧心忡忡地问。
    比起纪伯耀，对于陈正和纪渺谈恋爱的事，她反倒更在意。
    实在是纪渺太爱胡作非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们真谈恋爱倒算了，能亲上加亲也算圆满。
    但如果不是，将来要是闹翻了，可怎么收场。
    “我气我爸干吗？”纪渺无奈道，“就算我想跟他对着干，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听她这么说，苏芸才放下心。
    苏芸没那么古板，也觉得家里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互相吸引并且日久生情，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就说你们俩这段时间不对劲，特别是从苏市回来后，两个人背着我腻腻歪歪、不清不楚。那回我前脚看见你拆了颗糖吃，一转身糖就在阿正嘴里……”
    “芸、姨！”纵使纪渺脸皮够厚，从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口中听到这些话，也着实难为情。
    “还有件事，”苏芸换了话题，脸上不自觉地凝重起来，“渺渺，你妈妈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提到白厘，纪渺的笑容逐渐消失。
    “万一要是她不同意……”
    “她不会不同意，”在苏芸的不解和担忧中，纪渺解释道，“芸姨，你不觉得我和她是同一类人吗？”
    “同一类人？”
    “她不会阻止我和谁在一起，因为她知道我和她一样……”
    纪渺的嘴角缓缓勾起，眼神里的一往无前令人叹服，她一字一顿道，“死、不、悔、改。”
    纪渺的话令苏芸心里没来由地心惊，但却又觉得她这些话不无道理。
    纪渺是真做得出不惜伤害自己的疯狂事。
    “等等——”苏芸叫住正要离开的纪渺。
    “还有什么吩咐啊芸姨？”纪渺忍不住哀叹一声。
    明明是陈正把两人关系捅出去的，到头来挨批挨训的人却是她。
    苏芸把纪渺拉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虽说你们是在谈恋爱，先生也默许了，但在家里别太招摇，得注意分寸。还有，你是女孩子，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苏芸拉着纪渺唠叨了半天才肯放她走。
    过去他们暗地里幽会，有的是法子和借口骗过苏芸他们，现在公开了，纪渺反倒觉得自己时时刻刻处于监视中。
    她就是正常地找陈正说话，家里人的眼神也总让她不习惯。
    晚上熬到芸姨和她爸爸休息，又在房间里捱了半个小时，纪渺才悄声离开房间。
    看见纪渺推门进来，陈正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书。
    纪渺瞄了眼他手里的书，“这么晚了还没睡？”
    “嗯。”
    他正准备起身，纪渺关上房门后快速奔到床边，掀开被子利落地钻进被窝。
    纪渺身上睡裙单薄，京城入秋后夜里一天比一天凉。
    她八爪鱼似地紧搂住身边的人，脑袋埋在他肚子上，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好暖，你们男生身上是不是都有个小火炉？”
    头顶传来清淡的笑意，“怎么过来了，不怕芸姨又说什么？”
    被窝里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她下巴搁在他胸口，一脸委屈巴巴，“到男朋友房间聊天也不行啊？”
    陈正低下头，故意问她：“只是聊天，不做点别的吗？”
    “别的……”她眼睛倏地亮起来，眼尾不由上挑，手指在他嘴角下的小痣上细细摩挲，“要不要陪你做点开心的事？”
    纪渺窝在陈正身前，脑袋枕在他肩窝里。
    陈正为了配合她，只能把翻书页的速度放慢。
    她一有疑惑的地方就问，他耐心地讲解给她听。
    秋雨淅淅沥沥，带起寒意陡峭。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下，床上两人相依相偎，偶尔响起几句低声交谈。
    纪渺原本是想来质问他，为什么不事先和自己商量好再公开。
    但此时却什么也不想说，就这么被他搂在怀里，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书，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纪渺突然觉得，如果人生停留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但同时她又相信，她和陈正之间，在他们的未来里，一定会有比现在更美好的回忆在等着他们。
    纪渺睡着后，陈正让她躺在床上，打算等她睡熟一点再抱回她自己房间。
    在确定纪渺不会醒来后，陈正拿起手机，继续看刚才被纪渺打断的东西。
    陈正面无表情地把对方发来的帖子，从头到尾全部看完。
    看完他没有回对方任何消息，直接把对方删除。
    不仅如此，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退出所有群聊，再把通讯列表里所有京大附中的同学也一并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手机侧过身。
    原本阴冷的目光在看向身边的人时，被满目的温柔缱绻取代。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绘她的五官，最后他俯身，在她眼皮上温柔地亲了亲。
    “晚安。”
    纪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搂紧陈正，猫儿似地往身边的热源蹭。
    第43章 是玩咖（一更）
    2016年秋
    京城的大一开学晚。
    九月中旬, 新生们才办完入校手续，正式开学前人大政法组织了为期一周的新生军训。
    入秋后气温虽然不高，但白天的紫外线依然强劲。
    操场被几个学院划分成几块区域用来训练。
    社会学系的列队被安排在操场的西南角落。
    下午四点, 日落前的西晒日头最毒，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教官不敢太虐这些“宝宝们”, 没训多久就让他们原地休息。
    男生们席地而坐，脱下帽子扇风。
    女生们大都靠在操场围墙下阴凉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只要人群聚在一起，某位法律系新生的名字，不出意外地被反复提及。
    “你们知道今年法律系排名第一的那位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才开学几天, 我们学校论坛表白墙上已经全是他的帖子了。听说经常有别系的女生去他们法律系的方阵看他。”
    “真有那么帅吗？”
    “帅啊，你没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啊，什么死亡角度都有，可对人家颜值一点没影响。”
    “可惜了，我们社会学系大楼和法律系大楼离那么远。”
    “可惜啥，就是天天见面, 也没机会。我听说人家有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
    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响起。
    女生们围在一起聊得起劲。
    远处隔着大半个操场的法律系方阵里, 一抹高挑身影望向社会学系训练方向。
    目光扫过人群，似乎是在找人。
    “我好像看见你们说的那位了！”不知谁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