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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与恶犬 第44节

      她径直走到?树下,背对着鹿鸣珂。既然决定将人?交给鹿鸣珂处置,她就?不该再干涉,她闭上眼睛,决意听到?什么都不回头。
    鹿鸣珂拿出惑果制成的?丹丸,一人?喂了一颗,抬手轻拂,废了他们?的?修为,低声说:“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东皇剑必取你们?性命。”
    两?人?连滚带爬地走了。
    羽徽若还在树下站着。
    鹿鸣珂迈着两?条腿,慢悠悠地走到?羽徽若身后。
    羽徽若背脊挺直,双手绞在一起,满脸映着细碎的?光影。
    鹿鸣珂微微俯身,贴着她的?耳廓唤道:“师姐。”
    呼出的?气息,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羽徽若的?耳畔。
    羽徽若惊讶地睁开眼。
    月色自头顶树隙落下,少年浑身酒气熏人?,羽徽若光是闻着,就?已有三分?醉意。
    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唤她师姐,少年显然是醉了,羽徽若转身,扶住他将要倾倒的?身躯,目光停留在他的?半张面具上,想起那两?人?说的?话,犹豫着开口:“悯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那醉意深深的?少年,一下子酒醒了不少,明显的?窘迫划过面颊,半晌没有答话。
    “你不让我看到?另外半张脸,是因不好看?”
    “会吓到?你。”他终于不再那样怪异地唤她“师姐”。
    “怎么会。”羽徽若讶然,“诚然,世人?都爱美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的?肤浅。”
    帝姬爱美人?,那是千真万确,此刻面对鹿鸣珂,羽徽若违心的?话说出口,并不觉得是谎言。旁人?都不行?,若是悯之,什么模样,她都不会介意。
    因他,是悯之。
    鹿鸣珂笑了。意味不明的?笑,不知是信了她所?言,还是在笑她信口开河。
    “我是认真的?,悯之,让我看看你的?脸。”羽徽若央求。
    她见鹿鸣珂没有反应,揪住他的?袖摆,撒泼耍赖地晃了晃:“悯之,悯之。”
    鹿鸣珂被她晃得有些晕,确切来说,是被她的?目光灼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来,等他反应过来,已揭下自己的?面具。
    总是这样,他在她面前,一败涂地。
    羽徽若的?眼眶微微撑大?,眼底映出他眼周那道与?生俱来的?疤痕,瞳孔缩了缩。
    果真如他们?所?言,那般丑陋,那般恐怖。
    鹿鸣珂仓皇地撇过脑袋,快速覆上面具,呼出的?气息凌乱不堪:“好了。”
    羽徽若蓦地回神,眼睫低垂,避开了鹿鸣珂的?视线,绝口再不提这件事。
    第50章 [vip] 吻疤
    接下来, 二人踏着月色并肩往回走。
    羽徽若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鹿鸣珂在想他的那道疤,想羽徽若的反应, 眼底阴翳堆叠,光影明?明?灭灭。
    走了?一段路后, 羽徽若惊觉这不是回去的路。她初初见识到鹿鸣珂的胎记, 一时惊得不知所措,满脑子杂念,带错了?路, 那少年也?不提醒,只跟着她的脚步走。
    花影重叠间, 矗立着一座凉亭。羽徽若驻足道:“悯之,我们歇会儿。”
    鹿鸣珂回:“好。”
    凉亭内无灯烛,月色倾泻,照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四周植被繁茂,种植着好些?木芙蓉, 花苞清极艳极,与碧叶交错,掩映着凉亭。
    羽徽若自觉方才?的反应, 对鹿鸣珂来说失礼了?些?, 她不该表现得那么直白,她不是厌恶鹿鸣珂的相貌, 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她绞尽脑汁, 想着如何与鹿鸣珂搭话, 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忽从身?后的花影里传来窃窃私语。
    是这镇上的年轻男女, 深夜在此幽会,两人谈到聘礼,起了?争执。
    女子说:“你要真的想娶我过门?,就准备十两银。”
    男子惊道:“这么多?”
    “这是我爹妈的意思,没有这个数,想我嫁进你们家,没门?!”
    “你这是要我爹妈的命,他们年纪这么大了?,哪能拿出这么多钱,就不能少要一点?嘛,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好妹子,你就当?心疼我,回去再和你爹妈商量商量。”
    “我爹妈养我这么大就容易了??白送你们家一个闺女,将来还要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十两银怎么了??你们家三口人,个个身?强力壮,四肢健全,连十两银子都凑不齐,不是懒骨头,就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了?。”
    “别,别,好妹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凑齐这十两银。”男子一听?女子不肯嫁了?,心下慌张,忙开口挽回。
    聘金一事,虽以男子妥协为结果?,终归闹得不大愉快。两人交谈了?会儿,草草结束这场幽会,各自散去。
    羽徽若涉足人间这么久,对人间男女的婚嫁有些?了?解,人族与羽族不同,人族重礼节,成婚一事,从说媒到下聘,不乏许多繁文缛节,羽族就简单许多,年轻男女若看对眼,心意相通,只需告知天地与六亲,便可?结合在一起。
    人族能休妻,可?纳妾,才?子更以风流为佳话,羽人不同,羽人重忠贞,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人,一旦结为伴侣,至死不悔。往往有失伴者,宁愿孤独至死,也?不会再另寻伴侣,所以常有人间男子来求娶羽族女子。
    羽族女子心高气傲,自然是看不上这花心风流的人间男子。
    羽徽若本以为自己也?会与羽人成婚,与鹿鸣珂定下婚约,是姑姑的决定。她转头看着身?畔的少年:“悯之,你说,那个男人能凑齐这十两银子吗?”
    “便是凑齐了?,亦算不上什么良人。”鹿鸣珂七分酒意,朝羽徽若看了?过来,朦胧的眸子里堆叠着木芙蓉的花影。
    “你说得对,若真心求娶,怎会在乎这区区十两银子。”羽徽若突然好奇,“听?闻人族越是重视一个女子,越是重聘求娶,有朝一日姑姑真的让你我成婚,你当?下多少聘金,又该如何待我?”
    鹿鸣珂怔愣,少倾,郑重答道:“江山为聘,不胜珍惜。”
    羽徽若吃吃笑出声:“我只是玩笑话,你还当?真啦,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要。”
    “你要什么?”鹿鸣珂话出口,又后悔,他揉了?揉额角,呼出口灼息。今夜醉得太过,放纵了?自己,胡话一句接着一句。
    “我们羽人求偶,雄性羽人会精心准备一支舞,跳得好,得了?雌性羽人的欢心,雌性羽人自然答应相配。”羽徽若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
    她承认,鹿鸣珂的那句话,哄得她很开心。
    鹿鸣珂“唔”了?声。
    羽徽若见木芙蓉开得好,走到树下,摘下一朵最大的。
    等她重新走回鹿鸣珂身?边,鹿鸣珂已垂着脑袋,没了?动静。
    她悄然俯身?,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庞。少年双目轻阖,已然醉得睡过去了?。
    不知刚才?那句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羽徽若唇角轻抿,泄气地在他身?侧坐下。
    夜里风大,鹿鸣珂又醉了?,睡在这里,极易着凉。羽徽若唤了?他几?声“悯之”,奈何他席间饮了?太多的酒,这会儿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会答她。
    羽徽若伸出手,打算将他扶回去,眼角余光忽而撞上他的黄金面具。
    从摘下面具到重新覆上面具,间隔的时间太短,羽徽若其实并没有怎么看清眼角的那块疤。
    羽徽若搭在鹿鸣珂肩头的手停了?下来,慢慢地凑近他,鬼使神差地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细细端详两眼,咕哝道:“这不挺可?爱的嘛。”
    鹿鸣珂的耳尖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羽徽若忍不住上手,指腹轻轻抚了?下那道疤。
    半晌,又听?得她喃喃自语:“我是因心中有悯之,觉得这道疤不可?怕,其他人不是我,从小到大,悯之一定因这道疤受了?很多委屈,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羽徽若想到此处,心中忽有万千怜惜,王家的小少爷,也?曾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在羽族到底受了?多少轻贱,才?会终日覆着半张面具。
    想来自己当?初赠他面具,便是这个缘由?。
    羽徽若脑海中那些?迷糊的记忆,逻辑自洽了?起来,愈发确信是这样的。
    她的指尖描摹着疤痕,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怜惜之意更甚,那一口浅尝辄止的烈酒,此刻催发着强烈的冲动。
    月色摇晃,酒浓花香,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吻上了?这道疤。
    手中的木芙蓉花和面具,齐齐落在两人脚下。
    羽徽若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鹿鸣珂浓密的睫羽疯狂地翕动着。
    微凉的唇瓣停在眼角,宛若落下一片花瓣,柔软中混合着幽幽的香气,比那灼烈的酒还要醉人几?分。短短一瞬,像是过去了?几?个春秋的光阴。鹿鸣珂垂落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羽徽若的脸颊红得像是镀上了?一层胭脂,火烧火燎的。
    堂堂羽族帝姬,尊贵无匹,竟会趁着人酒醉,偷吻他眼角的疤痕。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荒唐的事情,她暗自羞恼,不敢去看少年的眼,尽管那少年深陷睡梦,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羽徽若慌慌张张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一走,那原本阖眼的少年,倏然睁开双目,抚着方才?被亲吻过的疤痕,双眼黑得深不见底。
    良久,他弯身?捡起面具,若无其事,重新覆上脸颊。
    只是,寸草不生的心底忽而塌陷一块,那深植于心底被压制许久的东西,终是在这一刻,势不可?挡,破土而出。
    *
    羽徽若跑回去,和衣躺在床上,许久方平静下来,她猛地想起自己把鹿鸣珂忘在凉亭中去了?,匆匆起身?,打开门?,打算折返回凉亭,将人扶回来。
    一转身?,刚好撞上回来的鹿鸣珂。
    两人的目光甫一交错,羽徽若心虚地错开,看向长廊璀璨的灯烛。
    被她摘下的面具已重新覆在少年的脸上,她心中犹如擂鼓,不清楚他是否已发现自己偷吻他疤痕的秘密。
    “初初。”就在羽徽若背过身?去,准备回屋时,鹿鸣珂开口唤道。
    少年握着剑,声线已再无酒后的沙哑,清晰地飘到羽徽若的耳畔,羽徽若想假装没听?见都做不到。
    她重新对上他的目光。
    “晚安。”鹿鸣珂将她这副扭捏羞怯的姿态尽数纳入眼底,唇边漫开清浅的笑意。
    “……晚安。”羽徽若迟疑地应道。
    那少年已推开门?,入了?屋去。
    翌日一早,羽徽若打着哈欠,披衣起床。
    推开屋门?,就见昨日的少年已换了?身?青衫,长身?鹤立门?前。
    “初初。”少年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昨夜熏人的酒气已换作?了?袍子间淡淡的皂角香。
    羽徽若猛地转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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