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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6章 催化

      韩震身高八尺,体魄雄壮,穿着鲜亮的武将袍,望之十分威勐,一进大殿便带来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先是睥睨了几个重臣一眼,方才向赵禥行礼,嗓门很大。
    “臣韩震,拜见官家。”
    “平……平身。”
    至此时,连赵禥都有些害怕起来,不敢说话,只拿目光看向陈宜中。
    “殿帅突然入宫求见,可是有急事?”陈宜中遂开口问道。
    韩震先是又向帘子后的太后行了礼,方才开口道:“我是来问一问你们,叛国投敌了不成?!”
    当着官家与太后的面,他竟是直接便一声厉喝。
    赵禥身子一抖,差点便要喊出“护驾”。
    韩震如电一般的目光则已看向了曾渊子。
    曾渊子抚须道:“殿帅何出此言?”
    韩震又看向章鉴、贾余庆等人,待他们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才看向陈宜中,道:“你们暗通叛逆,当我不知吗?!当着官家的面,说吧,你们是否秘会了王荛?”
    章鉴大惊,连忙瞥向殿门,试图看清韩震是否带着禁军过来了。
    陈宜中也失了往日的镇静,咽了咽口水,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不……不错,我们是见了王荛。”
    韩震遂向赵禥道:“请官家下旨,容臣拿下这些叛逆!”
    陈宜中道:“我们没有叛逆,见王荛,乃是为了与唐国议和。”
    韩震大怒,喝道:“前方将士正浴血奋战,你等却要议和?!”
    陈宜中渐渐镇定下来,向赵禥深深行了一礼,道:“是臣逾矩了,请陛下赐罪。然而,臣等之所以议和,实局势使然,担心平章公大军安危……”
    随着这一句话,韩震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陈宜中偷眼瞥去,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算时间,贾似道必定还没有传回消息,韩震今日来不是兵变的,其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这边的谋划,只是单单听说了王荛一事前来问罪。
    但却不知他们见了王荛之事是谁告诉韩震的?
    此时不及细想,陈宜中只打算先安抚住韩震。
    “殿帅可知,襄阳吕元帅已经退兵了?”
    “知道。”韩震道:“只怕你们因为瑞国公主一事而怀疑平章公,连李逆这等反间的小伎俩都看不穿。”
    “绝非如此。”陈宜中道:“我等绝无一丝怀疑平章公之意。相反,我们担心的是……吕文焕为何将这样的消息上书至朝中,闹得满城风雨。”
    韩震一愣,讶道:“你是说?”
    “我等忧虑的是,吕文焕若叛,率军占据江陵府,断了伐蜀大军之粮道,则大军危矣,社稷危矣!”
    不仅是韩震,连谢道清、赵禥也吓了一大跳。
    赵禥怕的是如果真是这样,大宋社稷不保,他的神仙日子也要到头了。
    谢道清则是忧虑社稷的同时,心中还想到这些臣子真的是越来越不把官家放在眼里了,竟当着官家的面再次争吵、胡言乱语。
    “陈宜中,休得诳言。”谢道清终于开口,稍稍清肃了殿中风气。
    “臣有罪。”陈宜中连忙请罪,又道:“然当今局势,诚危急存亡之际,臣请议和。”
    他这次语气倒是强硬。
    而他一强硬,韩震反而冷静了下来,道:“官家,不可轻易议和啊,该问过平章公才是。”
    赵禥不知所措,连忙又看向谢道清。
    谢道清再次看向了谢奕昌,却见谢奕昌正害怕得缩着头站在角落里。
    她遂开口道:“战与和,皆大事,不可轻率。贾似道老道谋国,当问过他,且修书相询之后再谈。”
    赵禥转头看了看,见韩震没有讶异,而别的几个重臣皆不多言,于是道:“太后说的对。”
    ~~
    “你是说,这次奏对你们没请到召回贾似道的十二道金牌?”
    “嗯。”
    “呵,赵禥比赵构还有胆色不成?”
    “你何必如此刻薄?不怕有朝一日时移势易,你若在我手里,我拔了你的舌头。”
    陈宜中实在太反感王荛了,忍不住反唇相讥了一句。
    偏这句话又惹得王荛大笑。
    “哈哈哈,你看看你那懦主,再看看我的雄主,还时移势易?痴人说梦。我与你交心一句,你唯可盼着自己若早些死,宋国还能亡在你身后。”
    陈宜中气极反笑,觉得王荛能活到现在实在是老天不开眼。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沉吟道:“我奇怪的是,韩震是如何那么快就得到消息?我分明……”
    “不奇怪。”王荛道:“我告诉他的。”
    陈宜中转头看向王荛,良久无言。
    “看我做甚?这是提醒你们,韩震随时可能杀了你们。”王荛道:“要争,就要争出个你死我活。”
    “该死。”
    陈宜中骂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恨透了王荛。
    原本一切都还可以缓一缓,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被推着走。
    隐隐地,还感觉到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们很急着想要与大宋议和吗?”陈宜中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王荛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又像是没有,“唰”地一下又将手里的折扇打开来,扇着风,悠悠然道:“随你们,不议和就接着打。”
    “听说中原自开战以来,忽必烈的兵马就……”
    陈宜中话到一半,有仆役匆匆赶来。
    “相公,有客登门,自称是殿前指挥使。”
    “他怎么来了?”
    陈宜中讶然,再次看向王荛,道:“又是你?”
    “我不知。”王荛道,“恐怕是我暗中来见你被他发现了,该死,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陈宜中愠道:“旨意都还没请到,名义未定,我如何准备?”
    “贾……”
    “带他下去!”
    陈宜中忽听得院中响起脚步声,连忙向仆役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将王荛带下去。
    这边衣袂才转过屏风,那边韩震已转了出来。
    “陈相公,把王荛交给我。”
    陈宜中不由心惊,心里再次算了时间,判断韩震还是所知有限,再一看,韩震是一个人进来的,这才放下心来。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前迎了,道:“殿帅来得正好,今日在宫中有些话不便细说,我正想到府上拜访。”
    “还说什么?把王荛交给我便是。”“殿帅是有话要问他?”陈宜中连忙请韩震坐下。
    韩震却不坐,道:“你不必管。”
    陈宜中笑得愈发放松,道:“殿帅这是不信任我?可你仔细想想,今日在宫中,我们哪一个不是平章公的门生、心腹?”
    随着这句话,韩震终于肯坐下,道:“那倒是,但你们为何不先与我商量?”
    “我们一得到消息,自是第一时间到官家面前洗清平章公的嫌疑。”
    “实话与陈相公说吧,翁应龙、黄公绍这一降,李逆又派人到临安。”韩震道:“我觉得很不对。”
    “是啊。”陈宜中叹息着,坐下继续安抚韩震,“与殿帅实话说吧,王荛如今被安置在国宾馆,这是陛下的旨意。”
    “休以为我不知,这是你们的主意。”
    “这样,今夜我与殿帅一道去国宾馆走一遭如何?”
    两人又谈了一会,又有仆役从前院匆匆跑来。
    “何事?”
    “相公,门外有人找韩殿帅,说是从川蜀来的,有急信要给殿帅……”
    “平章公的信到了!”
    韩震一听便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赶去。
    陈宜中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当他瞪眼一瞧,只见站在那通传的仆役已抬起头来。
    刹那间,陈宜中又是心神一颤,慌慌张张四下一看,赶向一张小桌桉。
    韩震则已大步迈过门槛,与那个陈府仆役擦肩而过。
    忽然,有光芒一闪。
    电光石火的瞬间,他伸手一格。
    “噗。”
    一柄匕首刺穿他的手掌,直捅进他的胸腔。
    “啊!”
    韩震怒吼,转头看去,见到的是一张咧开的大嘴。
    “死吧。”
    韩震力气更大,竟是直接扑了过去,一手摁住对方,一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去死!”
    ~~
    禁军统领李大明披着甲胃赶到陈宜中府中时,只见韩震的几个亲兵正坐在屋檐下纳凉。
    “殿帅呢?”
    “在里面与陈相公议事。”
    李大明心中摇头,暗道韩震这些亲兵怠惰,不过陈宜中毕竟是贾党,院子又小,见自己人不跟着就不跟着吧。
    他便向门房道:“我有要事要见殿帅。”
    说罢,不等通传,他径直便迈入了陈宜中府中。
    绕过壁照,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大叫,听声音正是韩震。
    李大明一惊,连忙大步向前。
    “殿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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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震正死死掐着王荛的脖子,忽听得院外一声唤,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来!弄死他……”
    “噗。”
    却是有刀子捅进了韩震的背。
    “噗。”
    又是一刀。
    韩震转头一看,只见陈宜中正手握着一柄裁纸刀,再次挥了下来。
    “噗噗噗噗……”
    血不停地溅开,也不知扎了多少下,韩震眼中已神采尽去,无力地倒下。
    “哈。”
    王荛推开身上的尸体,站起,道:“你终于动手了,停不下来了,这宋国的内斗休想停下来。”
    陈宜中满手、满脸都是血,一双眼里既有初次动手杀人的不安,又有着强烈野心所带来的兴奋。
    “殿帅!”
    随着这一身喊,已有人冲入院中,正是李大明。
    李大明愣了一下,先是看向了地上韩震的尸体,之后又抬头看向了陈宜中。
    “陈宜中反了!”
    他怒吼一声,抽刀,杀向陈宜中。
    “彭。”
    紧接着,却有几名大汉从西侧院中,直接撞门而入,手持铁椎,冲向李大明。
    李大明吃了一惊,转身就跑。
    “追!杀了他!”
    陈宜中毫无犹豫便大喝一声,那些大汉便纷纷追出。
    王荛目光看去,见他们个个矫健异常,不由仰天而笑。
    “果然,你果然早有准备。我就知道,你早想杀韩震了。”
    陈宜中大怒,一把拎起王荛的衣领,骂道:“你差点误了我的大事!我都还未请旨……”
    “你也是……”王荛道:“你也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陈宜中只错愕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王荛所指的大事是议和,他并不想让朝廷去信问贾似道。
    “该死,你们果然急着议和。”
    但不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与贾似道划清界线了。
    从血泊中回过头看去,陈宜中贴在柱子上那幅字还在。
    “只见一日严霜到,见了青松不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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