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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下

      黎见卿出车门时踉跄了一下,幸好由陆微之揽着她的腰。他目光向下,看到她的鞋。
    Jimmy  Choo很经典的一双白蕾丝高跟鞋,八点五厘米的细高跟,足以当凶器,伤人伤己。
    陆微之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脱去她的高跟鞋,随意扔在路旁的垃圾箱。
    游艇是以陆微之的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他抱着不省人事的黎见卿上了船,驾驶员愣了一下。
    陆微之是个好的雇主。即使一年只有偶尔才会回来香港,照样发高薪。
    和其他富家子弟不同,陆微之并不将这艘游艇视为享乐的工具。驾驶员为他工作多年,很少见他带外人上船,更遑论是带女人上来过夜。
    “陆先生,还要开船吗?”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问。
    “嗯。”
    陆微之简短地答,他抱着黎见卿,穿过左舷过道,进了主卧室,放她到床上,为她盖了层薄毯。
    黎见卿双颊晕红,明显是喝得深醉。
    她安静地睡着,陆微之坐在床侧,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游艇驶离码头,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吵醒黎见卿,她开始不安分:“好闷。”
    她发脾气般踢着被子:“闷死了。”
    黎见卿从床上坐起来,不辨西东地要下床,陆微之制止她:“你要去哪儿?”
    “这里好闷,我头好晕。”黎见卿皱着鼻子,“我要出去。”
    黎见卿在房间里待不住,陆微之无奈,只好将她带到了甲板上。
    夜晚的海广阔依旧,在月光下,是深浓的蓝黑颜色,岛屿影影绰绰地浮在远处。
    甲板上有风,黎见卿的窒闷有所缓解,但很快,船舶在海面上行驶的晃动,令她产生了欲呕的感觉。
    陆微之注意到她的反应:“你晕船么?回去躺着。”
    黎见卿甩开他的手,匆匆跑到栏杆处,头一低,面对着黑魆魆的海水,吐了出来。
    直到把胃都吐空了,黎见卿才抬起头来。
    陆微之抚着她的背,单手拧开一瓶纯净水,瓶口递到她唇边:“喝水。”
    黎见卿喝了两口水漱口:“我晕船,你为什么要开船?”
    她吐得难受,眼睛里汪汪有泪,瘪着嘴道:“你就是,你就是存心害我。”
    陆微之今晚的心情一直沉闷,才有出海散心的想法,黎见卿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反而有点儿好笑:“我为什么要害你?”
    “不知道。”黎见卿摇头,“反正,看到我不好你就开心了。”
    “是么?”陆微之说,“但我现在并不开心。”
    “那是我还不够惨。”黎见卿闷闷道,“你想看我再惨一点儿。”
    陆微之握住她的下颔:“这么想我啊。”他声音微凉,“真是少了点儿良心。”
    黎见卿挣脱他的手:“我不是应该回家的吗,怎么会在你船上?”
    海面偶有风浪,船舶颠簸,猎猎的海风吹得陆微之的衬衫紧贴在腰身上。他站着,身形不晃,随意而笔挺。
    黎见卿明白过来,她指着他:“我知道了,你们是权色交易,我要去曝光你们。”
    “哪里来的权色交易。”陆微之揉了下她的脸,“对你这个醉鬼,我做不了什么。”
    不过,他不打算对黎见卿做什么,不代表他能允许黎若昭对他有这种算计之心。
    面对质疑,黎若昭的回答很无辜:“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你们想发生什么,不需要我催化,今晚,我只是想你帮我照顾好妹妹。”
    “那她送我来干什么?”黎见卿气道,“你们两夫妻的事,自己解决好了。你们那些利益纠纷我不懂,别想着把我当棋子!”
    黎见卿说话很快,像是不经过思考,直说出根深蒂固的认知,陆微之捕捉到她的用词,眼睛微虚:“我和谁是夫妻?”
    “黎若昭。”
    “你说我和她是夫妻,那你呢?”陆微之反问,“卿卿又是我的谁?”
    黎见卿的表情出现一种茫然状态的空白,随后,她嘴角向下:“你说我。”
    陆微之有点儿后悔和酒醉的人较真了,他语气放缓:“我没有。”
    黎见卿一脸的委屈:“你就是在说,我和我妈妈一样是第叁者。”
    “你因为你妈妈而接受邓咏宁,也因为你妈妈而厌恶陆博西。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的。”
    黎见卿声音渐渐抬高:“你不只是以前要我当第叁者,现在也这样。你既然会和邓咏宁结婚,为什么还要来惹我,又想我给你当情妇吗?”
    “这也是黎若昭和你说的?”陆微之眉间一皱,“以后你有疑问,应该来问我,而不是相信她。”
    “我才不问,我也不会相信你,我自己有眼睛看!”
    黎见卿感觉自己像是游戏里一个虚空索敌的玩家,她甚至不拥有直面陆微之的权利,因为他永远是操控者。
    黎见卿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陆微之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你这么相信眼见为实,那么我看到的是什么?”
    黎见卿一怔。
    “你没有想过,你今天和庄亦文牵手,我会不会生气。”陆微之冷然道,“也没有想过,叁年前你紧张兮兮冒着雨去找陆博西,最后殉情似的冲下高架桥,我在医院里的心情。”
    “我......”
    黎见卿抽回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慎滑倒在柚木地板上。
    陆微之单膝蹲下,察看黎见卿的情况。她是臀部着地,痛得脸皱成一团,飙出眼泪。
    陆微之看她这样,太阳穴也胀疼,擦了擦她的眼角:“算了,今天......”
    他想中止这段对话。
    被黎见卿打断:“我想过的。”她小小声道,“我想过你会不开心。”
    她头昏脑胀,虚弱地把脸枕在陆微之膝上:“明明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但是,我想到你可能会因为我和博西,或者其他人在一起不开心,所以——分开的这几年,我有乖。”
    黎见卿乖巧地趴在他膝上,声音微弱,却像将某种沉重的物质灌满他的胸腔。
    “可你不是这样。”黎见卿控诉道,“你有姐姐,有邓小姐,还有无数女人围在身边。”
    “我拿不起,起码放得下,很快的,我快放下了的,你为什么又要出现?”黎见卿情绪不定,说着说着又生起气,“走开,我不要你扶我!”
    黎见卿挣扎起来,开始后悔使用了“乖”这个字。
    真没出息,只有弱者才会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像是自我规训,他只是把猫项圈拿在手上,她就自己套上去了。
    陆微之真的像抓猫似的,掌握住她的后颈,收回沉浸在情绪里的她的注意力。
    船舶停止了前进,泊在海上,海水哗哗地扑打船身,发出空旷的声响。
    四周也因此更加寂静,大海漫无边际,他们成为无垠平面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点。
    她的视角自下而上,先是看到天幕上一颗淡蓝的亮星,再看向陆微之的眼睛——
    “黎见卿。”他注视着她,拇指轻柔摩挲着她颈后的一小块皮肤,语气沉缓,“你怎么知道我不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