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新闻报导的那样……」拿着手机坐在宿舍大门外的台阶，花了这么多时间，却什么也解释不清楚，「请您不要取消这次的合作。」
    早上的新闻一出，就接了不少电话。才刚谈下来的运动饮料代言广告，收到代理商以「签约艺人形象负面」为理由，不但要终止合作，还要我方赔偿广告停摆的违约金。经过我在电话里超低姿态的交涉，代理商才同意让我方以减少40%费用和改由于向阳个人名义代言为条件，继续合作关係。
    但却不是每个案子都可以用这样的条件解决。掛断了电话，我把脸埋进膝盖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几分鐘后，感觉到欧阳睿把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后脑勺，缓缓的，揉了揉。
    我抬起侧脸看他，他也看了我两秒，突然又把手收了回去。
    「欸，有没有搞错，」他的声音低低的，可能是因为刚睡醒还没开嗓，「明明我才是苦主，为什么我还要安慰你啊？」
    等一下，这种挣扎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啊？天知道我是为了谁才这样哭的。
    「……你可以不要安慰我啊。」赌气的说，却没什么气势，反而听起来像是任性的讨拍拍。
    明知道被骂的是欧阳睿，也知道媒体说的都不是真的，只是当我想更努力的反驳那些流言蜚语、想留住手上的工作，才发现原来人都只相信那些自己想相信的事，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你来承担一丁点的责任，」他的手放回了我头顶，「没有人会知道昨天的事情居然被用这样的方式报导出来……我相信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更没有。」
    哭的太多了，呼吸有点困难，我吸了吸鼻子。「你就不难过吗？事情完全从白被说成黑的了，粉丝团的那些留言也……」
    「这点小事情就想影响我？」他虽是笑着，表情却带着一点不屑，「我没你想像的脆弱。」
    嗯？那是谁上次在陆竞宸办公室被骂了几分鐘，出来就风云变色还非要人用十块钱买回他的快乐不可？要不是现在这气氛不适合吐槽，我早就……
    「在这个圈子里想要站在高处，代价就是必须忍受随时可能有人想把你拉下。但是要不要就这样被拉下，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事。」这样黑暗的发言，他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口……这朵小黑云什么时候变成坚强的可以製造暴风雨的大乌云了？
    一阵讯息声，他从口袋摸出手机看了几秒，露出无奈的笑容，「好了，爽片台词讲完了，现在该去领罚了。」
    因为向阳还在睡，我在餐桌上留了早餐和字条就载欧阳睿去公司了。就算是这样严重的事情，陆竞宸对待他还是和顏悦色，让我都忘了我们是来讨骂的。
    「总之我会让人帮你拟一份声明稿，发在官方网站上。」他一边对着电脑飞快的打字，一边说道：「这几日你就尽量别惹事。粉丝很健忘，淡了就忘了。」
    所以，就这样吗？
    我诧异地转头偷瞄欧阳睿，他的表情也是愣愣的。
    「至于，掉案子的事嘛……」陆竞宸抬起头看着我，「睿你先出去，黎凯乐留下来。」
    我点了个头就想往门外走。瞬间才发现，要走的是欧阳睿。他虽然不太明白现在的状况，还是面色古怪的带上门出去了。
    「报告一下目前的案况。」陆竞宸对着我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摸不清他的情绪起伏。
    「嗯，厂商还没有任何动静的有两间，分别是泡麵和三国卡牌手游；运动饮料的代理商要求减少费用并改为由向阳个人名义代言，另外有两家美妆广告和一家食品广告也考虑这样跟进；至于决定要终止合约的有上个月签约的酒商和另一款日系网游。」我越报告越心虚，以一线艺人来说，这样的掉案量已经非常严重了。
    可是陆竞宸不怒反笑。「这样不错。」
    我差点蛤出声来，费好大的劲才忍住。
    到底，哪里不错了？
    带着欧阳睿回到宿舍，向阳正在吃着已经不知道是早餐还是午餐的三明治。
    「努娜，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扭头看我，表情带着关切，「被骂了？」
    我摇摇头示意他安心。
    被骂倒是没有，只是……
    「利用这次的事情，如果有厂商提出合作变更，你尽量说服他们把人选换成于向阳。」陆竞宸手支着头，完全无视我吓傻的表情，「最近观眾都喜欢形象正面的暖男，如果要趁现在把于向阳捧红，我想不是什么难事……你能把他带的越高越好。
    「如果说要踩着欧阳睿上位，也请不要手软。」
    「……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听错了。
    「欧阳这小子是红了点，但打从出道开始就是个自我中心特别严重的人，也该是时候挫挫他的锐气……相比之下，被我捡回来的流浪练习生于向阳，好驾驭多了，也绝不会背叛我。」
    言下之意，就是要我慢慢的放生欧阳睿，让于向阳取代他。
    而我不可能去跟他争辩该不该这么做，只因为他是老闆，我是员工。
    不能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的感觉太难受了。
    官网上的声明已经张贴，只是跟我想像的有些不同。应该说，这份声明有些强硬了。内文表明欧阳睿当天绝对没有动手推该名粉丝，并强调若媒体或网民再行造谣抹黑，将採取对应的法律行动。
    我忍不住怀疑，陆竞宸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对欧阳睿落井下石？
    如我预期，或如陆竞宸预期，这样的官方声明只把关注这件事的所有人逼上了情绪愤怒的更高峰。粉丝团的讯息，原本只夹带着失望，现在却一改成了愤怒，觉得欧阳睿推人不认，还摆这样的高姿态，扬言抵制，甚至连署的活动也有了。风向转啊转的，居然就在redsun出道的隔天，有人留言支持于向阳单飞……附和者眾。
    所有事情都按着陆竞宸的期望发展。
    想着，突然发现额头上都是冷汗。我随手抹了抹，进客房把包包提了出来。
    「我先……回去了。」觉得继续待在宿舍迟早会因为表情被抓包，我随便扯了个藉口便要离开。
    包包被抓住了。「陆老头的话不要放心上。」
    我回身，欧阳睿皱着眉头。听他说的，似乎是以为我被骂了。
    「……我没事。」可是我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都没办法，只能丧气地垂下头。
    「真拿你没办法。」他抢过我的包包，从茶几抓出车钥匙，「我载你回去。」
    传说这个行业的黑暗面难道就是这样吗？或是，还有更黑暗的？
    搭着电梯到一楼，门开后隐约从大门的玻璃望见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些人手上正拿着手机往宿舍这里不知道拍着什么，另一群人手上白晃晃的，相隔太远，我看不清楚。
    看来是私生饭。在这个资讯过度发达的时代，私生饭透过各种管道找到偶像宿舍位置的情况经常发生。于是我抢在欧阳睿身前先开门踏了出去，那一瞬间才发现，是我会错意了。下意识的回身把正要跟着我出来的欧阳睿推了回去，再把门用力关上。然后有什么东西陆续砸到头上碎掉了，之后是湿湿糊糊的触感，从头发上滑了下来。
    鸡蛋。
    我黎凯乐，这一瞬间才了解，粉丝也好老闆也好，谁都有可能一夕间背叛。
    只是如果连我都背叛欧阳睿的话，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人保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