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黄敏瑞正要沉思,突然「咦」了一声,坐直身子,只着萤幕上第二排的客厅画面说:「老师,你看!」
林天华放大那个画面,仔细观察,只见客厅左侧一个房间的房门本来是紧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开一半。他收起客厅画面,叫出那个房间的画面。由于天色已经全黑,房间内黑漆漆地,看不太清楚,印象中是间小卧房。林天华按下按钮,又跳回同时显示十二个画面的主萤幕。
「我想是风......」林天华话没说完,萤幕上又生动静。只见刚刚两个画面中,那扇卧房门又继续开啟,终于变成全开。儘管没听见声音,黄敏瑞耳中还是自动配上鬼屋开门的嘎嘎声响。「......吹的。」林天华说完之后,又盯着萤幕看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后,他便若无其事地拿起漫画继续看。
黄敏瑞发现林天华三不五时会透过漫画上缘偷看萤幕,怀疑他是不是在故作镇定。他操控萤幕,叫回客厅画面之前的录影,反覆播放卧房门开啟的片段。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直上心头,当日追梦人病房中所发生的事情歷歷在目。越想越毛之下,他终于按奈不住,直接问林天华:「老师,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就门打开了呀。」
「我的意思是说......」黄敏瑞停顿一下,又说下去:「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开的门?」
「没有。」
「老师,」黄敏瑞伸过手去,拿走他的漫画,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
林天华一把抢回漫画,不过没有继续看,只看着他反问:「你以为我看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那个女的是谁?」
「嘿嘿,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林天华笑嘻嘻地说。「公司里的人你全问过了,都没问到答案吗?」
「你怎么知道我去问他们?」黄敏瑞有点做错事被抓到的感觉。
「小贞会跟我说呀。你又没叫她不能告诉我。」林天华一副贼样。「怎么样?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黄敏瑞把他们的故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说:「他们讲得天花乱坠,结果跟你根本一点关係都没有。」
「他们的故事都反应出他们本身的想法。」林天华笑。「小贞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不属于我们这个团体。他喜欢我们这些人,愿意跟我们一起混,但她会刻意不要跟我们太熟。所以她会注意团体间的八卦,不过一旦发现事情会涉及太多隐私的时候,她就会开始保持距离。她怀疑我可以看到些什么,本来很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在从阿强他们口中得知事情跟我的过去有关,牵扯到一个代号小甜甜的女人,多半是我生命中一段不愿提起的伤心事后,她就退缩了。」
「她为什么这样?」
「因为她是公主,不喜欢跟平民百姓太熟。」
黄敏瑞摇头。「我不觉得她有那么夸张。」
「因为你对她有好感,所以忽略她的缺点。」
黄敏瑞还是摇头。
「好,我相信你的感觉。」林天华笑道。「不管是不是因为公主病的关係,总之在她眼中,朋友跟情人总是一个一个离她远去。儘管她很努力在检讨自己,她还是面临了一些情感受创的问题。她不敢轻易付出感情,因为她深怕有朝一日,新交的朋友还是会离开她。」
黄敏瑞「嗯」了一声,似乎若有所思。林天华问他怎么了,他说:「我在想我有没有跟好朋友绝交过。」
「有吗?」
「有。」黄敏瑞点头。「国中的时候,我很外向,很爱出风头,常常口无遮拦,然后祸从口出。我记得我最好的朋友有一天突然就不理我了。问他干嘛,他也不肯说。后来有一堂下课,他自己走到我面前来,目光含泪,对我吼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自己想想你说过什么话吧!』」黄敏瑞摇头苦笑。「我始终没想出来我究竟说了什么话把他伤成那样,但我意识到必须改变自己。我开始自我压抑,变得害羞内向、沉默寡言。偶尔管不住自己,说话又得罪人后,我就会再度修正自己的个性。时至今日,我常常怀疑自己当年有没有压抑过头,扼杀了自己的本性。我其实不确定这样是好是坏,因为有时候我还满希望能够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大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我尝试过,我做不到了。我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好多,希望能够面面俱到,不得罪任何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矫枉过正。每次看到小贞,我就想跟她聊聊这段往事。我肯定她想要改变的决心,但有时候改变太多,人会变得不认得自己。」
「既然每次看到她都想讲,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跟她讲呢?」
黄敏瑞耸肩:「交浅言深呀。我跟她又没有那么熟。」
「那你觉得要多熟才不算交浅言深呢?」林天华饶富兴味地问。「你们现在每天早上共进早餐,起码也会聊个十几分鐘到半个小时。两个礼拜下来,你们也聊得不少了吧?说不定比你有些认识三年半的同学聊得还多呢。」
黄敏瑞倒是没有这么想过,他问:「每天这样间聊几句,就算朋友了吗?」
林天华缓缓摇头,似乎在说孺子不可教也:「小子,她如果不想跟你交朋友的话,每天这样跟你间聊?你看不出来早上十点半到十一点是咖啡店很忙碌的时段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呀。」黄敏瑞说。「你以为我是偶像剧里那些什么暗示都看不懂的笨男主角吗?问题是你们一直强调她什么公主病,讲得好像她肯跟我说话都是屈尊就卑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多想什么......」
「好了、好了,」林天华摇手道。「你不需要多想,我也不是说她喜欢你或什么的。或许是因为你跟她年纪比较相近,或许她纯粹是看你比较顺眼,总之她愿意花时间在你身上,我就觉得这是件好事。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认为就不用去管什么交浅言深,把你的想法说给她听,让她感受到你的关怀。如果不想她矫枉过正,现在该是她开始接触人群的时候了。」
黄敏瑞神色怀疑:「你不是要求她一年内不要交朋友,不要惹事非,连跟人视讯都不行吗?」
林天华两手一摊:「哎呀,这种话哪家父母没跟小孩说过,又有哪家小孩乖乖照做的?话说回来,我可不是叫你去把她喔。我只是要你去多关心她一点。当然这种关心是要发自内心的,必须自愿才行。好不好?她的公主病想要进一步改善,说不定要着落在你身上。」
黄敏瑞无所谓地耸一耸肩:「好啊,她找我晚上一起玩线上游戏,到时候我跟她说说看。」
「好,你看着办。」
黄敏瑞看了一下萤幕,又回过头来问道:「那阿强那个情魔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
「阿强这个人从前很花心的。」林天华说。「倒不是说他逢场作戏,不付出感情;比较像是感情丰富,见一个爱一个。他很容易喜新厌旧,会觉得对不起旧人,但又没有办法让自己不迎向新人。当年他来找我求助的时候,档案上的代号是『花心大萝卜』。」
「我真好奇你们公司员工是怎么应徵的。」
「一切都是缘份。」林天华说。「总之,他很自责,内心深处老觉得自己在做坏事,迟早会有报应。于是他的故事里就出现了这个情杀魔,附身在痴情男女身上,专门报復他这种负心汉。」
黄敏瑞想了一想,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他问:「那他遇过吗?我是说情杀。」
林天华扬眉:「你觉得他遇过?」
黄敏瑞说:「我只是觉得他编造出情杀魔附身的故事,彷彿是要为做出情杀这种事情的人开脱。」
林天华凝视他一段时间,然后缓缓点头道:「从前在阿强的生命中有个女人,我们姑且称她为小甜甜。这个小甜甜嘛......」林天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样说吧,有谁愿意相信曾经深爱过的女孩竟然会拿刀来砍自己?而且还砍红了眼,彷彿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情杀魔存在的话,一切就合理多了,也浪漫多了,不是吗?」
「小甜甜?」黄敏瑞语气迟疑,心有所感,隐约在幻想谁将来会成为他故事里的小甜甜。他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至于小彤的故事......」林天华继续说。「你觉得呢?」
「她在等待英勇的王子击败恶龙来救她?」黄敏瑞边摇头边说。「但是我很难想像像彤姊那么独立又有自信的女人会期待王子拯救。」
「不要小看迪士尼公主系列对小女孩的影响力。」林天华嘖嘖两声,摇晃食指道。「真爱之吻是可以破除一切魔咒的宝物。但是说到底,小彤是个主动的女人,她不喜欢、也不想要被动地等待王子出现。如果要拿公主来比喻,她绝不是白雪或奥萝拉那种丧失意识、躺在床上,连到最后给她真爱之吻的人是谁都无法掌控的旧时代公主。她比较像是史瑞克里的费欧娜,期待王子拯救只是她内心浪漫的憧憬,事实上当她找到真爱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地主动追求。问题在于她认定真爱的方式几近自虐,我强烈怀疑她想要的不是真爱,而是难以达成的挑战。」
黄敏瑞有点糊涂了。「老师,你在说什么?」
「其实她留在公司,是在等我追她。」
黄敏瑞楞了一愣,问道:「你说这话不害臊吗?」
「是事实又何必害臊?」林天华满脸认真。「我身为一个爱情家,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判断才好。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叫甜甜。她被恶龙抓走了,就等着我去救她。恶龙还给了期限,十年唷。十年内如果我不去救她......」
「会怎么样?」
林天华耸肩:「她就自己逃出来呀。你不会以为像她那么独立自主的女人,会把自己困在一段单相思里这么久吧?」
「这个故事真的是这么解的吗?」黄敏瑞超级怀疑。
「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事实才好。」
「那那个恶龙究竟又代表什么呢?」
「在这个案例里,恶龙就是我本人。是我的心结。阻止我去追求她或任何其他女人的想法。」林天华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久了,你自然会知道爱情的道路上是有阻碍的。越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越可能遇到机机车车的阻碍。就像阿强那个爱情界的平衡理论一样,冥冥之中彷彿有股力量在阻止人们恋爱。说好听一点可以叫做爱情的试炼。但是我必须说,有时候那些试炼真的超机车、超不必要的。」
「但是......?」黄敏瑞不解。「彤姊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肯追她呢?」
林天华扬起一边眉毛,反问他:「小贞有什么不好,你干嘛不追她?」
黄敏瑞想了想:「因为心有所属?」
「可不是吗?」
对面别墅铁门开启,一辆法拉利驶过他们车旁,缓缓转入高富帅家中。林天华拿出相机,趁铁门尚未全关之前照了几张相。「是高富帅,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说完放下相机,看回萤幕,开始观察高富帅回到家中的举动。
「老师,」黄敏瑞跟他一起看了会儿萤幕,思绪又跳回之前的话题。「你的小甜甜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天华头也不回:「不告诉你。」
黄敏瑞不死心:「那你究竟能看到什么?」
「也没什么。」
黄敏瑞有点不耐烦。他不喜欢林天华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你明明就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不肯承认?」
「因为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林天华直接了当地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看到追梦人想像中的冷如霜,还是我自己想像中的冷如霜。我不知道我是真的能的能见鬼,还是我脑子告诉我说见鬼了。附身情杀魔?你觉得是我真的看得到这种东西比较合理,还是因为接受了阿强的暗示,于是想像出他们的存在比较合理?我不能肯定我到底是天赋异秉,抑或单纯只是神经病。我超担心那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你懂吗?」
黄敏瑞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正当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时,林天华挥手阻止他,比向萤幕说:「你看他在干什么?」
萤幕上的客厅画面显示高富帅刚刚进入客厅,开灯,脱下外衣,顺手跟沙发的方向挥手招呼。沙发上显然没有人坐在上面。
「他好像在跟沙发打招呼。」黄敏瑞大声思考。他不知道自己是见怪不怪,还是发现用这种陈述事实的语调说话比较不可怕。他跟林天华一起凑到萤幕前瞇起眼睛看,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想看看沙发有没有凹陷的痕跡。似乎没有。「老实说,老师,」黄敏瑞瞪着萤幕说,「你真的没有在萤幕上看到其他人吗?」
「真的没有。」
高富帅走进厕所,上小号,冲马桶,洗手,洗脸,然后回到客厅。过程中他一直在说话,讲述今天在公司发生的琐事,包括pm计画中的新產品、客户提出的怪要求、还有业务部的美女跟人事部的帅哥在厕所里做爱等八卦。他讲得兴高采烈,完全不像是自言自语的模样。
「他可能很喜欢听自己的声音。」黄敏瑞说。
「嗯......」林天华点头评论:「我比较想知道业务部的美女跟人事部的帅哥在厕所做爱的八卦是谁流传出来的?」
「那是重点吗?」
「一点也不。」
高富帅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啤酒,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打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然后神情享受地躺上沙发靠背。他闭上双眼,脑袋微向右侧,彷彿依靠在沙发上某个看不到的东西上。接着他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噘起嘴唇,作亲吻状。他亲了空气好几秒,亲到连舌头都伸出来摆动,然后才满脸欢愉地靠回沙发。
「好了,很明显他在跟人亲亲。」黄敏瑞指着萤幕道。「这个动作不可能有其他解释吧?」
林天华耸肩不答,仔细观察。
高富帅转头向右,神情严肃,问道:「有这种事?」接着他回过头来,直视萤幕,说:「你是说那里?」
林天华跟黄敏瑞不约而同地挺直腰身,自萤幕前退开,目光始终保持在客厅的画面上。
高富帅站起身来,看着萤幕一会儿,然后开始向前走。在黄敏瑞额头上冒出冷汗的同时,他于萤幕前站定,侧头看着他们,伸出手指在萤幕上戳了戳。他扬眉微笑,回头说道:「真的有耶!好厉害唷,看起来跟透明的一样。」他转回头来,继续打量微型摄影机。「这什么技术?我该叫公司的人拿回去研究。」他提高音。「你说每个房间都有吗?这样探人隐私,很要不得。还记得上次想要偷拍我的记者最后怎么了吗?嘿嘿,那次真是有趣呀。」他突然脸色一沉,整个人气势大变,冷冷盯着萤幕,说道:「有胆量调查我,就该有勇气承担后果。我最讨厌看人哭天抢地的了。」
黄敏瑞突然心跳加速,浑身所有毛细孔彷彿都冒出冷汗,目光似乎被对方的双眼定住,说什么也转不开。就看到萤幕上十二个画面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变成黑白相间的杂讯,最后就只剩下客厅的画面正常运作。而萤幕上,高富帅英俊的面孔依旧,但是英俊的感觉荡然无存。他看起来很恐怖。
黄敏瑞恐惧异常,双眼剧痛,鼻子中液体狂洩,显然是流出大量鲜血。
林天华狠狠甩他一巴掌,打得他回过神来。「别盯着他眼睛看。」林天华自后座扯了几张面纸,捂住黄敏瑞鼻孔,又说:「血不要滴在我车上。」黄敏瑞接过面纸,压住鼻樑,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回头去看萤幕。
萤幕里的高富帅冷冷地「哼」了一声,听起来有点类似野兽低沉的嘶吼。黄敏瑞心惊胆跳,鼓起勇气偏过眼珠,透过眼角侧看萤幕。他发誓有看到高富帅的眼睛闪闪发光。
「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林先生。」高富帅语气似是间话家常,但却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感觉。「你果然是个鍥而不捨的人。我不肯见你,你就使出这种非法的手段。」
黄敏瑞转向林天华,只见林天华目不转睛地看着萤幕,没有出现流鼻血或任何痛苦的跡象。他眉头深锁,显然在思考当前局势。
「怎么不说话?你千方百计要见我,不是就想要跟我谈谈吗?」高富帅恍然大悟。「喔,你在想这个监视器是单向的,我不可能看到你的影像,更不可能听见你的声音,是吧?别担心,我可以。因为我就是这么厉害。」
林天华深吸口气,说道:「你没有办法跟警方证明监听设备是我放的。」
「齁齁齁齁齁齁齁......」高富帅笑着说:「从你欺到我家里来那一刻起,诉诸法律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这是私人恩怨。」他伸出食指,抵住监视器。萤幕突然变黑,然后剩下杂讯。
林天华立刻发动引擎,转上巷道。正要开始加速,高富帅家的铁门打开,高富帅本人一脚跨出门外,半身探出门外。林天华油门直踩到底,在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中疾衝而出。不到一百公尺外就是巷口,红灯,干道车多,但是林天华还是毫不减速地衝了出去,只吓得黄敏瑞哇哇大叫,顾不得捂鼻子,手忙脚乱地去扯安全带。林天华衝过巷口,进入对面窄巷,正待松一口气,突然「碰」地一声,车顶凹陷,似乎有什么重物从天而降。
黄敏瑞忍耐不住,大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形?」
林天华更不减速,在窄巷中以近百公里的时速衝向下一个转角,让黄敏瑞体验到人生中的第一次甩尾过弯。黄敏瑞浑身僵硬,紧贴在椅背上,身体随着疾甩而出的离心力晃动,尖叫声中隐约透过眼角看见一条黑影闪过窗外,彷彿车顶有样东西在急速过弯时被甩下车。黄敏瑞惊魂不定,在车辆恢復直行后立刻转身回头,不过没在后方路旁看见任何被甩下车顶的东西。他抬头看向车顶,刚刚的凹痕不知道是又弹回原位了,还是根本出自他的想像。他连喘几声,突然让倒灌的鼻血呛到,于是又扯了几张面纸去捂鼻子。再开出几百公尺,转上捷运沿线的干道,进入下班车潮中后,林天华才终于放慢车速。
「你没事吧?」林天华一边顾虑路况,一边分神检视黄敏瑞,托着他的下巴左转右转,确认他除了流鼻血外没有其他创伤。「有没有哪里痛?」
黄敏瑞放下所有男子气概,透过垂在嘴前的染血面纸说:「我好害怕。」
「乖,会怕是正常的。」林天华摸摸他的脑袋,彷彿安抚小孩般说。「任谁第一次遇上都会害怕。」
黄敏瑞猛然转头,瞪着他问:「难道你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吗?」
林天华耸肩:「我见多识广,遇过类似的事情也很正常呀。」
「那你倒是告诉我,刚刚是什么东西跳到我们车上?时速破百的车上?」
林天华摇头。「我不知道。没看到他。」
「你有见过有人能透过监视器看见另外一边的人,听见另外一边的声音?」
「没有。」
「这个高富帅究竟是什么人?」黄敏瑞越问越大声。他情绪激动,有点管不处自己。「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你刚刚干嘛要逃那么快?」
「人家都已经在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情况下看到我们了,你还不知道要拔腿就跑?」林天华理所当然地说。「难道要等到他的手从萤幕里伸出来抓住你的喉咙,你才知道大事不妙?」
黄敏瑞看了看满是杂讯的萤幕,右手忍不住摸摸自己喉咙,彷彿真的被平空冒出来的怪手给抓了一样。「不是呀,老师??那个到底是不是人呀?」
「天知道。」林天华顺手把萤幕关掉,盖上小蜜蜂的公事包。「总之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都这样了,你还要查下去?」黄敏瑞真的让刚才的事情吓到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老师,你的专业是教人谈恋爱,真的管得了这种事吗?」
「嘿嘿,」林天华冷笑两声。「你太小看教人谈恋爱这种专业了。要问世间情,需懂世间事。我的本事比你想像中要大多了。」
其实在黄敏瑞涉世未深的一生中,见过本事最大的人就是林天华。他根本已经把林天华当作无所不能的高人看待。但是要说林天华能够应付刚刚遇上的那种??呃??妖怪?黄敏瑞还是认为不可能。他说:「老师,我看算了啦。跟冷如霜有关的男人,一个自杀,一个发疯,还有一个是??呃??妖怪。我们不要再管这件事情了,好不好?她有那么多前男友,天知道继续挖下去,还会挖出什么怪咖来?」
「你这样说还真是有趣。」林天华注意左右照后镜,确认没人跟来,然后把车停在路边,正色説道:「boy,事到如今,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这事説了可能会让你更害怕,但是现在也不好继续瞒着你。其实,你下午问我追梦人名单上其他五个人调查如何,我説先查高富帅,那是为了怕你担心才这么説的。事实上,冷如霜六个前男友里,有四个已经死了,一个下落不明,高富帅是我们唯一找得到的人。」
「死了?」黄敏瑞彷彿掉入比刚刚还不真实的旋涡里,剎那间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怎么死的?」
「兇杀。」林天华说。「都是被刀砍死的。有的一刀毙命,有的身中七八刀,全都死在住处,没有目击証人。他们分别住在台北市和新北市各处,案子属于不同分局管辖,加上警方并没有发现四名死者都曾交过同一个女友的关联,所以这几件命案始终没有被联想在一起。」
黄敏瑞说:「你已经找到关联了,就交给警方处理吧。」
「你要我怎么交待这个关联是从哪里得来的?告诉他们我是从个疯子那边抄来的名单?要是他们真的相信这几个人都是冷如霜的前男友,追梦人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头号嫌疑犯。我不希望情况演变至那个地步。」
黄敏瑞点头:「是呀,追梦人已经这么可怜了,不应该再遇上这种事。」
林天华侧头看他。「你真的是这样想?」
「什么?」黄敏瑞不解。「他很可怜?」
「他当然很可怜,但那并不表示他就不可怕了。」林天华摇摇头,轻叹口气,似乎解释此事令他惋惜。「老实说,杀那四个人的兇手很可能就是他。」在黄敏瑞有机会开口前,他扬手先道:「他之所以抄下这些人的资料,本来就是出于嫉妒,而我们也很清楚他心理不正常。要说是他把过去的情敌找出来杀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要知道,这些人早在跟冷如霜交往时就已经出现在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