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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门 第40节

      “什么?”陆璘面露惊愕。
    杨钊没回话,陆璘低头看一眼田亩册子,问:“徐仕在罗田镇、金水镇、八公镇共有田亩一万六百余亩,而这三镇共有田亩四万余亩,所以徐家一家,占了三镇里的一镇?”
    杨钊笑道:“下官调任安陆以来,便是如此了,那徐家它是有爵位的,自有朝廷的封赏,而且徐家二爷还在京中任侍御史,所以……”他顿了顿,说道:“这田产,倒也算是朝廷体恤功臣仕人。”
    陆璘明白过来,不管徐家的田产有没有问题,与黄家兄弟有没有勾连,是不是欺压百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家是功爵之家,徐家二爷在京城做御史。
    陆璘并未与这位徐二爷打过交道,但对方作为御史,有纠察弹劾百官之责,就算是他还在做京官时也不能轻易得罪,如今远在天边做这七品芝麻官,有什么力量去查人家的老家?
    “陆大人,我今日找人买了一条鲥鱼,这鱼贩的鲥鱼向来鲜活肥美,也特地备了安陆的甜酒,要不然去下官府上尝尝?”杨钊问。
    将这安陆县一干权贵交错网实言相告,杨钊也是为这新来的知县好,话已说到这里,知县想必也明白了其中利害,不会再纠缠这些卷册,两人再一同喝几杯,这交情也便有了。
    杨钊如此打算着,没想到陆璘却看向他,回道:“不了,我稍后再看看前年朝廷的赈灾册子,那时赈灾的细则还是我草拟的,我想看看罗平镇的赈灾款有没有下发到位。”
    杨钊愕然,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位公子爷为什么做着京官,有着大好前程,还有尚书老爹庇佑,却被贬到了这弹丸之地做知县。
    因为脑子有些轴。
    入夜,杨钊靠坐在床上,枕着胳膊,直愣愣看着床顶发呆。
    杨夫人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问他:“琢磨什么呢,一声不吭的。”
    杨钊说道:“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陆知县要坏事。自打他来安陆,就一声不吭到处查卷宗册子,天天不见人四处暗访,我就该想到他不是个省事的,这罗平镇赈灾、杨柳店的黄家兄弟,他要是真去沾,那可就完了。”
    杨夫人也知道些安陆县权贵的事,不由问:“你是说,他要查吞了赈灾款的徐家和□□上的黄家那两兄弟?”
    “说不好,本来我觉得他大概不会,但一想他从四品京官贬到七品县令,我就觉得说不定他这官就是这么给贬的。”杨钊说。
    杨夫人紧张起来:“这怎么办?他不会指使你去得罪人吧?”
    “不管他指不指使我,这火说不定就烧到我身上,他倒是好,在京里还有个做尚书的爹,再不济官可以继续当,命可以保住,我就不同了,我这外地来的,一没后台二没家世,谁给我兜底?一个不好,到时候就拿我我的命来担责。”
    杨夫人听他这样说,急得扔了梳子,坐到床边道:“那你赶紧想法子呀,就你这芝麻绿豆的官,他们斗起来随便溅个刀屑子都能把你削死了!”
    杨钊缓缓道:“我先悄悄给徐仕那边透个风,好让他有个应对,这样陆知县这边多半就兴不起浪来,也就连累不到我了。”
    杨夫人喜道:“这办法好,还是你有主意!”
    杨钊叹了声气:“好什么好,我这寒窗十年读来的父母官,最后竟和鱼肉乡邻的恶霸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实在是愧对百姓和朝廷的恩德啊!”
    杨夫人冷声道:“行了,人家良田万顷,你买条鱼还抠抠搜搜,愧对什么朝廷,你就愧对我和儿子!”
    杨钊白她一眼,懒得开口,杨夫人也不屑理他,径自继续梳头去了。
    第41章
    施菀从药铺回家,才要开门,隔壁霍大娘就从家里出来,朝她喊道:“施大夫,你等等。”
    施菀停了一下,没一会儿,霍大娘从家里端出一碗泡萝卜来给她:“这个上个月泡的,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你拿回去吃。”
    施菀忙推拒:“这么大一碗,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大娘辛苦做的,全给我了你们吃什么。”
    “让你拿着就拿着,上次我孙子指甲都摔掉了,多亏你,一文钱没要就给治好了。”
    “那是他自己长好的,我也就是放了些药粉而已。”
    “别说了,拿着!”霍大娘不由分说,将碗塞到她怀中。
    施菀没办法,只好接下:“那便多谢大娘了,我去寻个东西装起来,把碗还您。”
    等她拿着洗干净的空碗出来时,霍大娘和她道:“拐角过去,大通街那边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就陈秀才那个院子,听说是租出去了。”
    “是吗?”施菀回道:“那倒是个好院子。”
    “可不是,我看置了很多新家具,还有个像是书柜的,好像也是个读书人,看样子很有些钱,那东西都是好的,也不知是哪里搬来的。”
    施菀笑起来:“以后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小县城,离得这么近,住久了总会认识。
    霍大娘又与她闲话两句,便回去了,施菀自己进屋里去专门做吃的喂狗。
    就在这时,院门却被敲响。
    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倒是很少有人会找她。
    她将院门打开一道口子看向外面,却发现陆璘站在门后。
    “陆大人?”她不无讶异。
    陆璘回道:“上次说换个住处,长喜找的宅子,今日搬过来,开后门看到这几棵杏花,才知道和你离得近,所以过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主要是想起与杨柳店那些女子联系的事,想来知会你一声,若和她们说好了,直接到我家中找我便可,拐角过去就是。”
    施菀这才知道新搬来的人家就是他。
    “好,我知道了,等联系好她们就去找大人说。”说完正准备与他道别关上院门,陆璘看看她身上的粗布围裙,问道:“你从药铺回来还要做饭么?”
    施菀摇头:“不是,药铺有学徒,会一起安排晚饭,我不是养了条黄狗么,回来做点汤炖粗粮给他。”
    “那……倒也有些辛苦。”陆璘说。
    施菀轻笑:“也还好,并不费事。”
    她没有多的话要说,也一直半开着院门,并没有请他入内的意思,陆璘再无话可说,只好道:“那我便先走了。”
    “陆大人慢走。”施菀说着,待他转身就轻轻关上了门。
    待身后门关上,陆璘又回过头来,看着紧掩的门,站了半晌,终究还是离去。
    本以为过几日她就会来告诉他同那些女子见面的消息,没想到几日后的确有消息了,却不是她告诉他的,而是长喜告诉他的。
    “施大夫说和四五个女子说好了,怕让黄三爷他们知道,就把地方定在了惠来酒楼,就在杨柳店不远,三日后一早过去。”
    陆璘问:“她来过了?”
    长喜回答:“下午来的。”
    陆璘有些后悔散衙后在衙门还待了那么久,但再一想,早一些也赶不上。
    她知道他到傍晚才能回来,是正好那个时间有空,还是明知他不在,而故意让长喜带话的?
    陆璘不确定,只好又问:“为什么只有四五个女子?”
    “施大夫说了,她们村以前有人报过官,那黄知县状子都没接就把人轰出来了,有人还领了板子,所以没人愿意见官。”
    陆璘自然知道徐家这样有恃无恐,一定是因为早已将官府打点好,杨钊是个胆小怕事混日子的,前任黄知县也是个庸碌之辈,所以安陆一县,全在徐仕掌控中。
    “施大夫还有说什么吗?”他问。
    长喜回答:“没了,我问她要不要喝杯茶,她说不用,就走了。”
    陆璘点头,正要回房间,却突然又回头问:“你没和她说到时我与她如何见面?”
    长喜抓了抓头:“要……要提前说吗?”想了想,他又赶紧道:“要不然,到时候公子直接早点去接她,省得施大夫还得走那么大老远的。”
    陆璘轻笑:“你说的对。”
    三日后一早,陆璘看着长喜给自己准备的灰色布袍,问他:“我若是穿那件白色的云纹绸袍,会不会好一些?”
    “可公子出去不是都穿布袍吗?一来不显眼,二来也让人觉得您是个大清官不是?”长喜说。
    “但……”陆璘看着灰色布袍道:“这衣服也太暗沉了些,我记得父亲倒有一件相似的。”
    “小的是这样想的,公子人年轻,穿这件暗沉的不就显得老成吗?这老成了,也就……”
    长喜突然停了下来,看他半晌,试探性问:“公子是觉得这布袍丑了?”
    陆璘斜眼看向他,顿了顿,回答:“是,既老且丑,布袍也行,换上那件浅蓝的吧。”
    如此,便算定了。
    长喜笑道:“公子向来不在意容貌的,莫不是因为今日要去见的都是女人?嘿,那些女人,只认钱不认人的。”
    陆璘瞪他一眼:“闭嘴,去拿衣服。”
    长喜不知他怎么就犯了恼,立刻就闭嘴去拿衣服了。
    换上衣服,陆璘坐着,长喜给他梳头。
    屋里有张梳妆台,也有镜子,是一面小小的铜镜。
    陆璘看着镜子道:“改日换面镜子,这镜子太小了,也不清晰。”
    “前几天公子还说不必要梳妆台呢!”
    陆璘没回话,长喜觉得自己今日总说错话,便不说了。
    等他梳完发髻,眼见主子一副不满的样子,便连忙认错道:“似乎太往后了些,只怪我手笨,昨天我托付了牙人,让找两个手巧伶俐的姑娘来做丫鬟,那牙人答应了尽快送来。”
    陆璘只是摸了摸发髻,不再挑剔。
    长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公子来安陆这么久,怎么今日突然就有了打扮的心思。
    陆璘如长喜所说,准备好便乘了马车来到施菀院子前。
    长喜去敲门,待施菀出来,便恭敬道:“施大夫,我家公子顺道来接你一趟,都要去惠来酒楼,就同乘马车算了。”
    施菀看向门口的马车,陆璘自马车上撩起车帘,正色道:“施大夫,一起吧。”
    施菀略作考虑,点头道:“那大人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回屋去,只稍稍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身上多了个医箱。
    她上马车来,坐在了他对侧坐板的另一端,也就是与他对角的位置。
    他问:“今日也要替她们看病么?”
    施菀摇头:“不是,只是习惯带着,里面有止血药,棉布,针灸针这些,虽然少,但偶尔也会正好需要。”
    陆璘坐得端正,又问她:“你出来要找药铺告假吗?”
    施菀点头。
    “那会扣工钱?”他记得她上次还特地早回来拿工钱。
    施菀笑道:“扣一些,不多。”
    陆璘见她身上仍是之前常看见的浅绿裙子,洗得有些泛旧了,头上也只是木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