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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节

      “世子亲往大梁,既给了陛下足够的面子,也证明主公心怀坦荡。”
    果然北宫达被说动了,他本来就不疼爱这个长子,当即就决定让北宫皓前往大梁,向皇帝陈情赔罪。
    北宫皓喝着闷酒,燕州酒烈,才片刻他眼眶发红,宛如嗜血。说的话也渐渐语无伦次。
    “父亲你竟让我替铁鹞卫那群废物收拾烂摊子。还要让我去大梁,要把我出卖给那个乱臣贼子?”
    “当年我尚未成年,萧暥割了我的头发,此番你是不是最好他把我的头一起割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立北宫熙为世子?”
    “还有魏瑄那个蛮夷之子。”
    大梁都是他憎恨的人。
    酒醉的颠倒迷乱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算什么王子,用卑贱的血统来玷污皇室!萧暥,你为这么个小竖子来治罪我,这可不明智,我父亲……”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他头顶一凉,一大摞头发在他眼前徐徐飘落,吓得他当场瘫软在地。
    萧暥收剑入鞘,“谋害皇子死罪,念你尚未成人,割发代首。”
    萧暥当时还在病中,微红的眼尾邪气暗溢,居高临下看着他,直看得他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这件事成了他一生的耻辱。也是这件事使得父亲看低了他,从此再也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堂堂世子,无论是征伐凉州,攻打辽远,都没有他的份,连潜龙局夺王剑这样的小事,父亲也派了北宫浔这个草包去!
    不让他建功立业就算了,没想到如今,父亲竟然还要把他送到曾经羞辱他的仇人手中!
    就在他心绪涌动时,下人来报:“世子,府门外来了一位东方先生想要求见你。”
    北宫皓阴郁道:“不见。”
    下人觑着他的脸色谨慎道:“先生说他是来祝贺世子的。”
    北宫皓勃然,“他敢看我笑话,我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第353章 画作
    幽幽烛火下一张惨白瘆人的面具,两颊还染着滑稽的酡红,透出阴森的喜感。一下子将北宫皓的酒都惊醒了。
    “谁允许你这妖人进来的!”他弹跳起来,紧张地捡起地上豁口的剑指着东方冉,“你还嫌害我不够吗?”
    如果不是东方冉,就没有铁鹞卫袭击大梁之事,他也不需要去京城了。
    “袭击大梁,劫持皇帝。”东方冉蔑笑道,“那是郢青遥这些明华宗余孽干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紧不慢迎着锋刃往前走去,“我初来燕州,无官无职,铁鹞卫又怎么会听从我的指挥?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不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隔着面具听起来发闷,似怒,又好似在阴笑。
    北宫皓都想不出来这张如同亡者般的面具后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站住!不许过来!”两步之外,他用剑抵住东方冉的脖子。
    “建议让世子前往大梁的是俞先生。”东方冉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剑锋,将那把剑徐徐挪开自己的咽喉,“世子不去找他,找我作甚?”
    “那你、你也是个妖人!”北宫皓急切道。
    “如果世子指的是这个?”他用蜷曲如勾的指甲敲了敲自己的面具,“我倒是愿意解释一下,其实我只是个被毁了面目的可怜人。”
    北宫皓嗤笑:“你可怜?”
    东方冉长叹了口气坐下,声音陡然带了几分凝重,“我的故事我还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世子愿意听吗?”
    北宫皓不耐烦道:“你得罪了谁,被谁毁了容,跟我有何相关?”
    “世子若知道是谁毁了我的脸,就不会那么说了。” 东方冉悠然拿起案上的酒壶倒上了一杯酒,
    咄地一声钝响,一袋黄金砸到了他面前的木案上。
    北宫皓毫不客气:“先生若想喝酒,这够先生喝上半年了,我壶中苦酒,招待不了贵客。”
    东方冉不气恼,接着自己的话:“这个人,世子肯定听说过……”
    “即使世子没见过,但一定很想见。”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想见他。”
    这几句话勾起了北宫皓的好奇心,他问道:“是谁?”
    “当今的玄门之首谢映之。”
    “哈哈哈哈哈!”北宫皓大笑,“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攀扯出谢玄首,你也不看看你是何等人?”
    “我是何人?”东方冉的声音陡然一沉,竟透出了几分威严,“我是前任玄首玄清子门下弟子薛潜。”
    可惜,北宫皓不知道薛潜是谁。
    他知道的,也只有几任玄首的名字。
    最有名的就是百年前的玄首虚瑶子,他曾是孝景皇帝的帝师,辅佐景帝开疆扩土,横扫西域,灭了大夏国。
    传说那一战景帝动用了五十万大军,由帝师虚瑶子亲自率军,玄门弟子参战者数千人之众。此战一举荡平大夏国,疯狂的朔王焚毁了国都海溟城,尸横盈野,血流漂杵。
    战后虚瑶子用强大的玄法封印海溟城,镇压十万亡灵,百年过去,海溟城四周仍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这场大战被民间话本段子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在正史中却只有寥寥几笔。
    此战中苍冥族大部分长老尽殁,余者被关押在玄门断云崖深渊底,永世不见天日。
    因为此战之惨烈,玄门也在这场大战中元气大伤,运数衰竭,虚瑶子的继承者玄清子是个寡淡的人,玄门从此避世,逐渐退出了世人的视线,直到盛世谢映之成为了玄首。
    与虚瑶子相反,谢映之最出名的不是神乎其神移山填海的玄法造诣,而是倾世的风华。
    东方冉颇为不齿,“谢映之没什么本事,全凭出生高门和一副好姿容,世人重色,才当上了这个玄门之首。”
    最让东方冉切齿的是,自己毕生以求的东西,谢映之得来全不费力。他有什么资格?
    “我苦修十三年,将自己的心当做顽石,在日积月累的苦修中打磨成匹敌天下的利剑。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他一拂袖道,语气强硬,不容插嘴。
    北宫皓感到被冒犯了,但是面对着那张可怖的脸,他竟然不敢打断。
    “至于我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何会被逐出师门,那也是拜谢映之所赐。”
    “既然是谢映之害的你,那你应该去找他复仇。”北宫皓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在世子的眼睛里看到一样的仇恨。仇恨是力量。”东方冉伸出枯槁般的手指,毫不留情指出道:“萧暥割了你的头发,让你沦为笑柄,毁了你的前途。世子不想复仇吗?”
    北宫皓眼中流露出野兽扑食般饥渴的神情,“当然想,这两年我日思夜念的想,但先生有什么能耐助我复仇?”
    东方冉发出几阵干冷的笑声,袍袖一振,转瞬之间,刚才被北宫皓劈砍沟壑累累的桌案屏风忽然恢复如初,连那柄豁口的剑都光亮如新。
    北宫皓大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森森一笑,“不瞒世子,原本我想报效的是北宫将军,可惜北宫将军优柔寡断,并非成大事之人。”
    东方冉在大堂中信步道:“而且北宫将军太重名声颜面,铁鹞卫杀了几个名士他就小题大做,顾虑不前,要知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杀人盈野,大雍的开国皇帝手里干净过吗?景帝和虚瑶子的手中干净吗?自古王道是做给人看的,要争夺天下行的是霸道,靠的是杀伐。”
    北宫皓的目光被他牵引着,流露出热切的欲望来。
    东方冉叹道:“北宫将军老了,想的只是眼前的娇妻幼子,早就没有了称霸天下的雄心。”
    北宫皓不由挺起脊背:“那么我呢?”
    东方冉站住脚步,面具后如同深窟一般的两道目光射过来,“世子少年经历磨难,心肠如铁,杀伐果断,乃成大事之人。我愿助世子成就霸业。”
    北宫皓迫切问:“什么样的霸业?”
    东方冉道:“历代玄首皆是帝师,我要做的当然是助世子席卷天下的霸业。到时候何止是幽燕之主,世子成为天下之主也未必不可!退则和萧暥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进则取而代之!”
    翖喁
    北宫皓听得兴奋不已,“那傀儡皇帝早就该让位了!如果是我,才不会像萧暥那样留着个累赘,但是父亲怎么办?”
    “北宫将军老了,到时候安置在燕州,当个富家翁。”东方冉似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敷衍道。
    北宫皓犹豫地皱了下眉。
    东方冉逼近一步:“为了大业,萧暥连义父都杀。世子要击败他,就要比他更狠!”
    北宫皓眼中流出一丝阴狠,“但是现在父亲让我去大梁,名为向皇帝陈情解释,实则让我抵过。该如何是好?”
    东方冉道:“所以我说,我是来恭喜世子的。”
    北宫皓眼色阴郁:“先生确定不是在逗乐?”
    东方冉道:“世子留在燕州,还有机会吗?”
    北宫皓心中猛地一沉。
    东方冉道:“此去京城,世子便可以向北宫将军讨要兵马和钱财。”
    “首先,此事由铁鹞卫而起,世子可以要求铁鹞卫都尉徐放同往大梁,北宫将军必然会同意,世子不仅得了一员大将,还得到了铁鹞卫的控制权。其次,此去大梁千里迢迢,道路难行,世子可以要求增加兵马保护,讨来两千兵马不是问题。”
    北宫皓不屑道:“一个徐放,两千兵士,能做什么?”
    东方冉道:“不仅是人,还有七八箱赔礼,这些钱财,世子可以来招募勇士,结交豪侠,打通关系。”
    “那天子那里怎么办?”
    东方冉冷哼一声:“谁说世子要去给天子赔礼了。”
    北宫皓愕然:“那我们去大梁做什么?”
    东方冉笃定道:“萧暥以为世子是去向皇帝赔礼的,大梁城必然没有准备,我们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拿下雍州。”
    北宫皓道:“即使萧暥没有准备,就凭我们几千兵马,恐怕也拿不下雍州。”
    东方冉森然一笑:“世子忘了还有盛京的王氏了吗?”
    ***
    将军府
    听到谢映之还没回来,萧暥松了口气,不能让谢映之知道他和容绪见面去了。
    谢映之曾经当着他的面,倏忽之间就把容绪送的白玉灯台在手心化成了齑粉的,这得有多厌恶。还有前阵子,谢映之让他要做就做彻底,在酸枣沟劫了盛京商会,这是要彻底掐断他和容绪做生意的念头,摧毁他们之间少得可怜的一丢丢信任。
    当然,其实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信任,充其量就是塑料友谊,只是谢先生眼中不容泥沙,塑料的也不行。
    萧暥回过神来,正发现江浔正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双眼如星辰朗月。
    他顿时想起自己还穿着一身金燕子锦袍,怪不好意思的,“寄云啊,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罢。”